“不對!她比老虎還可怕!誰要是娶了她誰就得倒大……”
白擇說及此忽然一停頓,意識到自己把親姐的老短全給揭露光了,他似闖了什麼天大的禍事,急忙囑咐十三,“今天就當我沒來過!”
白擇殷切再三拜託,在十三的頷首下,出門不知向哪裡去了。
十三見白擇風一陣來又火一陣走了,只微微搖搖頭,卻見那邊小妖女提著小畫眉籠子俏生生地走了過來,她仰起帶有幾分疑惑的小臉兒衝十三眨一眨眼。
“白擇的姐姐是老虎變的?”
原來小妖女午睡醒來吃了果子點心,就被十三囑咐乖乖寫大字,她本是寫字寫的正百無聊賴,乍見白擇哭著進門,又見十三自去和他說話,她便偷了懶,悄悄放下筆溜到一旁。
自上次寫過大字,十三便認定了她得好於此,一得空兒,時不時就鋪上紙叮囑著她學習,她心下十分不情願,她哪裡是真喜歡寫什麼大字,她只是喜歡有十三陪在身邊罷了,若說她本身真正的喜好,那就是化身饕餮吃吃喝喝。
但見十三興味濃,小妖女也不好駁了他,她以為十三是喜歡看自己寫字,便也耐著性子安靜地寫,反正此時十三陪在他身邊,如此,也算能聊以慰藉她費力巴火學習寫字的苦悶。
方才一見十三被白擇絆住了,她便脫了滑兒,樂得去和大獾玩耍,見白擇一直和十三喋喋不休說個不住,她便走到窗前,邊偷懶放風兒,邊玩逗起那隻十三前幾日從老頭子房裡要來給她解悶兒的小畫眉。
小妖女逗著小畫眉,無意間把白擇與十三的對話聽去了一耳朵,便摸著小畫眉的小黃嘴歪頭沉思了一下,接著直接提著鳥籠來到了十三面前,才一抬頭就見十三臉上還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偶爾聽了一耳朵的小妖女便不解地發了問。
十三聞言臉上笑意更濃,見她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樣子禁不住啼笑皆非,他看著一臉認真的小妖女,故作正經,“有可能。”
小妖女心下思量,若白擇的姐姐是老虎精怪,卻為何白擇身上並無沾染一絲妖氣,分明滿滿全是人氣呀,她抿了抿唇,大眼睛裡盛著些許擔憂,“那你害怕嗎?”
十三嚥下笑容換上凝重,定定瞅著面前快把人心看化的小人兒,緊了緊喉結,沉聲道,“害怕。”
小妖女把鳥籠放到桌上,徑直走到十三面前,小手拉住了十三的胳膊,她仰起小臉兒,烏黑的眸子閃閃發光,“十三哥哥別怕,我會保護十三哥哥。”
十三見小妖女掂著又柔又甜的小嗓子說的十分認真,乖的讓人直想揉搓一番,他俯身低頭一刮她的小鼻子,低聲道,“好。”
見小妖女展顏一笑,三春無華,十三反手一執她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輕輕放在掌心,拉她入懷,又愛憐地拍一拍她毛絨絨的小腦袋瓜,他彎起一雙桃花眼,暗啞的聲音含了無限蠱惑,“保護我可不能半途而廢,要從一而終,要永遠。”
小妖女對上十三漾含柔情的眼眸,歪著小腦袋想了想,雖然十三的永遠也就幾十年,可是自己可以等他來生來世,再結永遠。
她一點小下巴,學著十三的樣子鄭重地伸出一根小手指,十三一瞧她笨笨的不得要領,便把自己的手指和小妖女的手指緊緊勾在一起,他笑意滿滿,“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妖女本是樂呵呵學著十三說,及至說完她感到了不對頭,她要兩人的永遠何止百年?
小妖女小手鬆開十三的手,又重新伸出手指去勾上,緊緊對握,她掂著清泠泠的小嗓子滿含堅定,“不是一百年,是永遠不變!”
十三見她如此鄭重其事,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等著自己肯定,便勾著小妖女的手晃了晃,萬分寵溺道,“好,是永遠不變。”說著一刮她的鼻子,“小呆瓜!”
被白擇擾了一通,天已漸晚。
及至晚飯後熄了燈,十三闔眼聽見裡屋小妖女傳來均勻的呼吸,才掏出懷錶一瞧時辰,爾後悄悄穿好衣服出了門。
及至出了院子來到花園子裡的假山叢,他一掀大青石,卻見大獾瞪著小狗眼東張西望地冒了頭,十三對著那鬼鬼祟祟的毛腦袋就是一個爆粟,“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又瞎逛什麼?”
大獾聞聽十分心虛地垂下了毛腦袋,趁十三一個不注意溜的沒影兒了。
十三不意理會那做賊心虛的花痴獾大晚上幹了什麼不可見人的勾當,只兀自利落地下了洞,他掏出小手電筒,十分駕輕就熟地在迷宮似的地道里,揀了一條一人多高的十分寬敞的路徑自去了。
未多時,他便在自家後宅高牆一帶的山景兒處出了洞,他關了手電筒利落地把洞掩好,拍拍身上沾的不多的黃土,便一徑朝街裡去了。
繞了幾個衚衕,他便叫了輛黃包車直去了西市花卉市場。
及至到了西市,車伕又快又穩地拐進了一個黑漆寂靜的大空場,十三便叫停了黃包車,給了錢,才邁開長腿踩著凹凸不平的土路左拐右拐進了一個蜿蜒的衚衕。
一進衚衕口就見裡面人群熙攘,大晚上的十分熱鬧,本就窄小的衚衕兩邊都擺滿了攤子,各種買賣喧譁聲不絕,衚衕裡三三兩兩地亮著燈,和衚衕外的那個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大空場形成分外鮮明的對比。
原來這個蜿蜒曲長的衚衕就是江湖上常說的鬼市,此時正值夜半,正是這鬼市興盛的時候,這鬼市開在花卉市場后街,平日裡就是賣些普通的花鳥魚蟲,每逢三六九夜半,便有那各類好此的人來這裡聚集,或買或賣或掌眼湊趣,不一而論。
十三見這鬼市裡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甚還有那兜售零嘴的小販混及於人群叫賣,他便攏了攏衣襟,把帽子壓低,只旁若無人地快步向裡走去。
及至走到一個大石軸旁的攤子,他才停住了腳步,只見那大石軸上坐著個三十來歲的油頭粉面的中年,正在舉著一個紋花畫草兒的鼻菸壺愜意地嗅著鼻菸兒。
那中年忽一見了十三便放下翹起的二郎腿招呼買賣,“哎,我說這位爺,好眼力,能在我這小攤兒駐足必是行家,看上哪一樣您老跟我說,我給您討論討論門道兒。童叟無欺包您滿意……”說著彎腰,就要把那地攤上擺著的各種雜舊物一一指給十三看。
十三見那中年說話油腔滑調,又見他一手拿起一隻斑駁的石佛像,一手抄起個破舊昏暗的油燈照著,就要給自己介紹,他一擺手,問道,“老迷糊頭兒呢?”
那中年見問便停住了手,放下石像,笑回道,“敢情還是熟人,老迷糊爺爺方便去了,您要什麼,我給您掌眼也是八九不離十的,一樣,都一樣。”說著就又油滑地笑。
十三見他搪塞,一時俊臉起了霜,又沉聲問了一遍,“老迷糊頭在哪?”
那中年見了十三面上的寒意禁不住先噤了一下,接著又搓搓鼻子一笑,滑腔滑調地道,“您老要非得找他,恐怕得在這好等了,老迷糊爺爺去談大買賣了,怕一時半晌回不來,興許談的美了就直接回家睡覺了,這不囑託我在這給他看攤兒嗎?”一面說一面就坐回了那大石軸上,又把個二郎腿翹了起來,邊抖腿邊哼哼。
見十三沉著臉不言,那中年又吊兒郎當地笑道,“您老要什麼跟我說,難道我不是個人?老迷糊爺爺又不是你家裡供的佛,誰想拜就拜?”
正待還要說時卻見那邊傳來一聲喝斥,“油嘴子!掌嘴!”
這人一面高聲斥責一面就走到了十三跟前,卻不是老迷糊頭還能是誰?
只見老迷糊頭忽閃著紙片子身板兒似飛一樣跑到十三面前,先是連呼哧帶喘地給十三打了個千兒問好,接著才衝著那個油滑的中年狠瞪了一眼,厲聲道,“好你個油嘴子!見了三爺不問安就該掌嘴,還敢耍起嘴來,這就更該打死!”
他用枯手一抓那已呆若木雞的中年,斥道,“還不趕快向三爺賠禮問安!”
那被稱為油嘴子的中年聽見老迷糊頭遠遠喝斥他早已嚇的一愣,及至看到老迷糊頭對十三恭敬之至又口稱“三爺”,他早已差點驚的肝膽俱裂不知魂在何處,故而剛剛不防頭被枯瘦的老迷糊頭一抓,都險些抓了一個趔趄。
此時他膽戰心驚地垂著手站在十三面前,連頭也不敢抬,只慌慌張張地照著老迷糊頭的話向十三打千兒請安,又一連迭地告罪。
十三見狀也不說話,依舊寒著臉,只向一旁的老迷糊頭道,“聽說你談了大買賣?”
老迷糊頭聞言一張老臉皺成一朵菊花,趕緊賠笑道,“三爺說笑了,我小老兒哪來什麼買賣之說?見天介混口囫圇飯罷咧!要談買賣,還得等三爺哪天得空賞我一宗兒半宗兒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