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依舊在賈府 這只是讓她驚異的開始……
“林姑娘!”寶釵失手將桌子上放著的杯子推倒, 未動過的茶水順著她的袖子流淌到地上,她卻顧不上收拾自己,只震驚地看向黛玉:“為何?”
寶釵明白, 五阿哥住在林家,對於宮中選秀一事,眼前人肯定比自己所知更多, 黛玉既如此說, 那其中必有緣故, 至於黛玉故意欺騙, 這事寶釵一開始就沒有想過。
思索片刻,不等黛玉回複,寶釵瞪大了眼 , 苦笑著說道:“果然我痴心妄想了, 我們這等商戶人家,緣何還做夢著能選入宮,可惜了老太太特意指給我的教養嬤嬤。 ”
黛玉又喝了口牛乳, 垂下眼,輕聲細語說道:“卻不是這個原因。”
“請妹妹指點。”寶釵望著黛玉,好像瞧見了救命稻草一般, 懇切地望著她, 薛家對於寶釵的選秀是抱有很高的期待的, 只要寶釵能入了宮中, 薛家生意多少能順利幾分。
“妹妹可有何顧慮?”見黛玉猶豫著,寶釵的端莊都拋之腦後, 她探過身子,急切地望著黛玉:“此話出你嘴入我耳,我絕不告訴其他人, 若有違誓,讓我天打雷劈。”
黛玉見寶釵急得臉都漲了通紅,碩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直往下掉,她嘆口氣:“元春大姐姐被抬舉成了賢德妃,這其中種種,卻也不便於說,你只需知道,萬歲爺絕對不會再選一個元春大姐姐的助力入宮便可。”
元春當選賢德妃一事,涉及到仙逝的太皇太後,隱隱的甚至還有太子的手筆,康熙願意為了祖母和兒子,睜隻眼閉隻眼一次,絕對不會再來一次。
薛家入京之後便住在賈家,對他們家表現出親近依賴之意,光這一點,就足以斷了寶釵選秀之路。
居然如此!寶釵臉色煞白,他們客居賈家,未嘗沒有由於賈家家大業大,又出了貴妃的原因,沒想到成也蕭何敗蕭何,因為這,居然斷了她的選秀路。
不知哪兒起了陣風,將屋外是竹子吹得沙沙作響,竹子隨風搖曳,在日頭的映照下,竹影四處搖曳,明暗交替,寶釵的臉色也時明時暗,很是難看。
“謝妹妹提點,我知曉了。”不知過了多久,寶釵艱難地從齒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妹妹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守諾,絕不會和其他人說。”
對於黛玉的提點,寶釵再感激不過,她深知,論親疏遠進,黛玉與賈府才是正經的親戚,更別說薛蟠還做了混賬事冒犯於她,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觀,看著她被撞得頭破血流。
黛玉將杯中牛奶小口啜飲幹淨,對寶釵的感激不置可否,她說這些話本就不是為了得到寶釵的感激,不過是可惜這樣的女子,攤上這樣的哥哥,希望她能有個好的出路罷了。
“寶姐姐客氣了。”黛玉微微側身,躲過寶釵的禮,隨即喊道:“鸚哥,寶姐姐衣裳弄髒了,快進來收拾。”
鸚哥聞言,連忙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卻只聽見寶姑娘笑著說道:“我打擾妹妹許久,又如何能再麻煩妹妹,我瞧著這袖子也幹得差不多,看不出什麼水漬,我回家換身衣服便好。”
說完,寶釵勉強笑著,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屋子,連外頭湘雲喊她都沒有聽見。
湘雲與黛玉同住在賈母院中的後罩房裡,兩人房間緊緊挨著。黛玉午間歇晌的時候,湘雲約著三春去園子裡賞花,此時正好賞花回來,遠遠地瞧見寶釵,湘雲素來喜歡寶釵,覺著她秉性溫良,深恨寶釵不是她的親姐姐,見著寶釵反常模樣,她不由擔心起來:“奇怪,寶姐姐今天怎麼了?”
“我的姑娘。”翠縷卻不在意什麼寶姐姐寶妹妹的,她抬頭忘了眼天色,笑著說道:“反正晚上吃飯也能見著寶姑娘的,到時候再問就好了,老太太也該醒了,咱們趕緊去前頭。”
翠縷自幼便在湘雲身旁服侍,對於湘雲在家中的日子看得清楚,史家的叔父和嬸母,盡管襲了湘雲父母的爵位,但對於這個侄女,只剩下面子情,等到歲數了隨便定個差不多的人家,一副嫁妝將她嫁出去就算是完成了任務,反倒是賈家的老太君,對自家主子還有幾分憐惜之意,不若好生討好著,旁的不指望,說親時候能幫著掌掌眼,或者幫自家姑娘找個好郎君,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呢。
聽了這話,湘雲又高興起來:“縷兒你說得是,想必現在愛哥哥也做完功課了,我們去老太太屋裡正好能找他玩。”
見著天真爛漫的湘雲,翠玉無奈地跟上去,老太君從未有將姑娘許給寶二爺的意思,現在年紀都不算大,還能混著一道玩,再過些日子,也得避嫌,就讓姑娘再開心幾天罷了。
“姑娘。”襲人從湘雲屋子裡拿了個帷帽出來,腳步匆匆:“外頭日頭那麼毒,您快遮擋些,別曬壞了。”
“不愧是愛哥哥身旁第一貼心人。”湘雲調笑著接過,戴在頭上,大步往前頭賈母的屋子走去,行走間的風將帷帽隱隱吹起。
黛玉聽見外頭隱約傳來的動靜,問了鸚哥賈母的起居時辰,算著也到了時候,便吩咐著雪雁看著屋子,領著鸚哥往老太太院中走去。
賈母正在鴛鴦的服侍下梳著頭發,湘雲與寶玉坐在一旁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時不時的發出陣陣笑聲。
“外祖母。”簾子撩起,黛玉走近賈母,瞧著鴛鴦不緊不慢地通著頭發,示意鸚哥將抹額拿出:“這抹額的繡工必不如鴛鴦姐姐手巧,您就瞧在我一片心意的份上,收了我的這份孝敬。”
賈母顫抖著摸著抹額,只覺黛玉過于謙虛,這抹額針線細致、繡工精湛,笑開了懷:“好,好,不愧是敏兒的孩子,你的這份心意我收下了,只不過日後萬不能為這些小東西費神,傷了身子便不好了,我們這般人家的姑娘,無需靠這針線過活,你動手縫上兩針,也就是你的孝心了。”
黛玉抿唇笑了,盈盈漾出梨渦,這讓賈寶玉看得呆了。
湘雲聽了賈母的叮囑,又想起她在家中做不完的針線活,悲從中來,但湘雲也知,此時由不得她發作,轉頭又見著賈寶玉那番痴態,更是生氣:“愛哥哥,你剛剛說的讀書是怎麼回事?”
這話一出,不僅黛玉看了過來,就連賈母都格外關心。
見著賈母藏不住地擔憂,寶玉站起來作了個揖:“讓老太太擔心了,這卻是我的不是,請您容我細細稟來。”
“家中私塾這段時間請了不少名師,家裡親戚都想方設法的想將孩子送進來,可巧,今兒個我回來的路上,見到了寧府那邊蓉兒媳婦的弟弟,名喚秦鐘的,想入我們傢俬塾讀書,特意求到了我這兒呢,那秦鐘生得格外俊秀,瞧著倒是個好的。”
“慎言。”多少年沒有人敢在賈家提秦可卿了,想到那個讓賈家掀起風浪的人,賈母眉宇間止不住的厭惡,若非說這話的是她最心疼的寶玉,那人多少要挨番責罵:“秦氏已入了空門,與塵世關系斬斷,再不能胡說的。”
寶玉卻不顧賈母的不悅,纏著賈母不斷賣乖弄痴,好半天,賈母終於鬆了口:“算了,看在曾經親戚的情分上,既然她弟弟想要去私塾,那便讓他去,倘若能讀出什麼名堂,我也算對得起她了。”
“謝老太太。”寶玉大喜過望,連連纏著賈母道謝,又一刻也等不得的,吩咐晴雯去找茗煙,將好訊息告訴秦鐘。
趁著高興勁,寶玉手舞足蹈地和老太太以及黛玉湘雲說著外頭的熱鬧,將賈母哄得喜笑顏開,屋子裡只聞歡聲笑語一片。
黛玉靜靜坐在賈母身旁,時不時也湊趣幾句。
直說到日頭開始偏西,邢夫人、李紈、王熙鳳、三春陸續到來,伺候賈母用膳,王夫人依然不見蹤影,就連寶釵和薛姨媽也直接告病。
黛玉眼神一閃,王夫人的缺席,大概是做給她看的,說一千道一萬,賈府都是黛玉的外祖家,王夫人都是她的親舅媽,老太太罰了,黛玉就不能再不依不饒地抓著晨間的下馬威不放。
至於薛姨媽和寶釵,黛玉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麼決定,實在讓人好奇。
一頓飯就在幾人的各有心事中吃完,等飯菜撤下,邢夫人領著王熙鳳妯娌去旁邊屋子另開一桌,自去用飯。
等用完飯,又和賈母說笑一番,邢夫人便帶著兒媳婦、侄兒媳婦以及三春告退離開。
寶玉一直與湘雲說說笑笑,再費盡心思地與黛玉也聊上幾句,盡管黛玉只隨意回上幾句,這也讓寶玉格外興奮。
直到最後一絲日頭消失在天邊,夜幕低垂,星光漫天,賈母乏了要去休息,寶玉才停下來,和黛玉與湘雲見禮後,往碧紗櫥走去。
這般年歲居然還住在碧紗櫥,黛玉眨著眼,對此時頗為驚異,只覺著這家裡對寶玉寵溺太過,她卻沒想到,這只是讓她驚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