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笙眼眸輕縮,澄澈湛黑的瞳仁裡,藏著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情緒。
他沒辦法回答顧瀾音的問題,因為就連他都弄不懂自己的心了。
如果他真的恨極了霍顯彰,為什麼一想到他會死,就那麼難以接受。
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霍起笙推開顧瀾音的手,避開了與她對視的目光。
他語氣微冷:“你又想勸我放下?我告訴你,這不可能!”
“他當初的一念之差,讓我受了近十年的折磨!那瓶藥,你不是每晚都看著我在吃麼?”說到這裡,霍起笙看了眼顧瀾音,諷刺的輕扯嘴角。
他雙手握成了拳頭,眯起眼眸時,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對於他曾經承受過的痛苦,他還是很介意。
霍起笙說:“等什麼時候我不需要吃那種藥了,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也許我還能原諒他做過的那些事。”
顧瀾音欲言又止,看著男人稍顯陰沉的側臉輪廓,最後也只得嘆了一聲:“好吧。”
霍起笙的性格,顧瀾音還是瞭解的,這樣逼著他承認自己不恨霍顯彰了,恐怕會適得其反,她沒再說什麼,忽然問道:“那手術的事……?”
“用不著他假惺惺的謙讓!”說到這個,霍起笙就更生氣了。
他疏懶的語調,攜著冷嘲:“霍顯彰這個人,一向都虛偽狡詐,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剛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在試探我罷了,我才不會讓他如意!”
顧瀾音挑了挑眉,追問:“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先做手術?”
“……”霍起笙動了動唇,他不是這個意思,可撞上顧瀾音充滿探究的眼神,他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僵持半晌,最後無比煩悶的說出一句:“我不知道。”
顧瀾音還想說些什麼,霍起笙及時的打斷了她的話——
“你在醫院陪著我一天了,兒子一個人在家,你放心麼?”
顧瀾音歪頭看著他:“這是在趕我走?”
霍起笙將一雙長腿搭在茶桌邊緣,身體緩緩地向後靠著,清雋眉目間籠罩著一層疲倦,他說:“我有些累,想睡一覺,你回去陪兒子吧。”
顧瀾音抿了抿唇,知道他心裡在逃避著什麼,也需要獨自冷靜的空間,便沒有強行留下來,輕輕地握了下他的手,說:“那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霍起笙點頭:“嗯。”
……
霍顯彰一個人在病房裡,他拉開了百葉窗,垂首點菸,視線落在窗外,看的很遠。
外面明亮耀眼的陽光,勾勒出一副世間百態。
醫院這種地方,最容易展露人性,也最容易揭穿身為人最恐懼的一面,再強大,也會懼怕死亡。
霍顯彰吐出一個菸圈,視線定格在樓下不遠處的一幕。
兩個揹著書包的小男孩,正手拉著手說話,可以看到那個稍年長些的,似乎正安慰著另一個小男孩,說著說著,兩人抱在一處哭了起來。
霍顯彰的思緒忽然就有些飄忽,想到了很久遠的事。
那個時候,霍起笙年紀還很小,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樣,調皮搗蛋又愛哭。
趙玉華因為闌尾手術住院,他一直纏著自己問:媽媽是不是要死了?
霍顯彰只覺得哭笑不得,儘管已經耐著性子安慰他了,可他還是哭的厲害,最後纏的自己一夜沒睡,捧著故事書給他講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話故事,他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霍顯彰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曾經那麼有耐心的對待過霍起笙。
叩叩——
敲門聲驟然響起,將他從回憶的深淵中拽回了現實。
霍顯彰轉過身,一邊走去床頭櫃前摁滅了煙,一邊回應:“進來。”
門被推開,來人竟是顧瀾音。
她的目光在房間內巡視一圈,淡淡的問了句:“媽回去了?”
霍顯彰應:“嗯。”
顧瀾音就站在門口,也沒進來幾步,她微微垂著頭,手指捋過耳側的長髮,說:“起笙說他有些累了,想睡一覺。”
顧瀾音像在猶豫什麼。
霍顯彰直接問道:“有什麼話要說?”
顧瀾音咬了下嘴角,抬眸看他的眼睛,這才開了口:“起笙應該不會答應先做手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