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來宮裡那天,我正和墨子徵兩人正在皎月宮裡種桃花。
近些時候,連日來都是晴天,春光正好,恰是移栽樹木的良期。墨子徵本來就覺得這宮中常年無人居住,樹木凋敝,顏色更是單調,因此便從外面尋來好些花樹草種,說是等到來年桃樹長成,就可以我倆一起共看桃花。
皎月宮中的山林區面積開闊,除去種下桃樹、梨樹等眾多常見樹種外,緊挨著東邊的那塊還專門被留了出來種些藥材和蔬菜什麼的。山林區旁邊就緊挨著一個清池潭,裡面荷花游魚相伴,還可以引水溝渠去灌溉草木,一切都方便不已。
堂堂的後宮,經過改造倒是頗有幾分鄉野田間之風,一副自然風流的景象。
傾城是帶著孩子一同進宮的,臉上滿是疲憊,就連眼睛也是紅紅的,明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可看到我時,卻又沒了話。我叫退了左右侍奉的內侍宮女,她這才暫時放下負擔,同我哭訴了起來。
原來自從傾城的父親去年離世後,家裡的光景就慢慢落魄了起來。
本來奮發向上,年輕有為的哥哥被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塵女給勾住了,不僅日日不回家,冷落了家裡的正妻,最後竟連自家秘傳的劍術秘籍還有其他的一切財產房契都盡數給了那女子來表衷情。可到頭來,那女子瀟灑揮揮手離開了,還捲走了家裡所有的財產,如今就連家裡的房子都被人給收走做了抵押。
昔日風光的玉劍一門,如今樹倒猢猻散,走的走,逃的逃,就連自家的嫂嫂也和葉家哥哥和離了,玉劍一門徹底陷入了衰微之中。
可即便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傾城那糊塗不醒的哥哥依舊整日陷在要尋找意中人的迷夢裡,如今日日沉湎於酒色豪賭之中,沒有半點覺醒。
賭輸錢,欠了外債,或是惹了麻煩全部都跑到將軍府上去討事,不僅讓周家跟著一起在城中顏面盡失,就連傾城在婆家的日子也是愈發難過。
那家婆面上不說什麼,但是自從葉家衰微之後,對傾城的態度也慢慢冷淡了起來。如今被葉家哥哥煩擾得頭痛了,便將怒氣都全部撒在傾城頭上。周延熙偏巧去了西境鎮守,家中也沒人能護著她,一切也只能傾城自己捱。
我看著面前的傾城,心裡百感交集。曾幾何時,她還只是一個恣意任性的小丫頭,嬉笑怒罵,無一懦弱不敢為,可現在卻被家長裡短、婆媳不睦給拴住了腳,變得患得患失、誠惶誠恐。
我派人去了將軍府傳命,藉口說是身子不適所以留傾城在宮中多住幾日。可這樣也只是逃避一時罷了,根本問題還是沒有被解決。
其實周家婆母瞬間態度變化這樣大,不過是看傾城的母家倒臺沒了依仗,所以便看不起當初她家親自求來的媳婦了。
凡事都要算計利弊,這不是無常,只是人心罷了。
入夜後,我和墨子徵聊起這事,他面色如常,可卻遲遲沒有發言。
我也清楚,這事有些不好管,畢竟是人家家裡的私事。就算是皇帝,也不好隨便就指摘到人家家婆頭上去,而且出雲自建國來尤其推崇綱常之禮,近百年下來,百姓心中對於婆婆管教媳婦這回事更是習以為常。
最後慢慢商量著,墨子徵說是他近來尋個日子將周延熙給召回來留些日子,讓常將軍暫時代為駐守西部。有自家夫君照看護著,總歸會好過些。
我偎在墨子徵懷裡,輕吻了下他的臉頰。
重新歸來後,我覺得他待我好像更好了些,雖然他之前待我也很好。但是對我百般包容,事事為我著想,這樣我在這宮中才能自在隨心地過日子。
“卿兒,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再要個孩子?”墨子徵的語氣很是小心翼翼,他怕不經意地刺傷我。
重逢這些日子來,雖然他一直都沒問,可他心裡卻一直都很清楚。
我沒說話,因為我在猶豫。
我甚至還沒能坦然回憶當初失去孩子的痛。
過了好一會兒,我抱住墨子徵,將臉窩在他的頸窩,然後喃喃地輕聲說了句:“當初我摔下去後,孩子就沒了。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之前我殺的人太多,犯了殺孽。……”話說到一半,淚水就靜默無聲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我抱著墨子徵的手不由地也緊了幾分。
重逢這些日子來,雖然他一直都沒問,可他心裡卻一直都很清楚。
我沒說話,因為我在猶豫。
我甚至還沒能坦然回憶當初失去孩子的痛。
過了好一會兒,我抱住墨子徵,將臉窩在他的頸窩,然後喃喃地輕聲說了句:“當初我摔下去後,孩子就沒了。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之前我殺的人太多,犯了殺孽。……”話說到一半,淚水就靜默無聲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我抱著墨子徵的手不由地也緊了幾分。
墨子徵回抱著我,然後一邊用手摩挲著我的後背,一邊不住地安慰著我。他和我道歉,說自己不好,緊著又說我很好,一切不是我的錯。最後的一句話是,這次有他在,一定小心保護我。
我貼在他的胸前,只覺得過往所有的委屈全部在頃刻間化解開了,回縈在耳邊的只有那一句有他在。
我不由地主動去吻他,看著面前人的這張臉,我才會覺得有人是屬於我的,而我也是屬於他的。世間人事太多,容不下那麼多的深情,但起碼我們還算幸運,可以做這樣一對傾心相守的普通夫妻。
清晨醒來後,我剛一睜眼,就看到墨子徵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於是不由地想到昨晚,自己臉上也不禁覺得熱熱的。
昨晚第一次是我那樣主動,甚至比起先前來都要瘋狂一些,此刻看著墨子徵臉上打趣的笑,真是覺得窘迫到了極點。情急之下,直接一把扯過被子將頭埋在了裡面,另一隻手還不忘推旁邊的墨子徵,催促他趕快起身準備上朝。
可偏偏今日還時辰尚早,墨子徵很有耐心地在旁邊一動不動。我都在被子裡蒙了好一會兒,剛想探出頭來透透氣,但剛露出眼睛來,墨子徵直接一把將被子給拉開了。
“看什麼看,君子要非禮勿視。”我對著墨子徵故意說道,可話音裡卻不自覺有些結巴。
誰知,下一刻墨子徵突然將臉湊近,對著我耳語道:“你昨晚非禮我的時候,可沒見你守君子的規矩。”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調笑。
“那我本來也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墨子徵就徑直吻了上來,接著便又是好一番的糾纏。最後他精神十足準備去上朝時,我卻只覺得渾身疲累,後來直接睡了過去,日上三竿,墨子徵下朝時我都還沒醒。
墨子徵的行事果然是極快的,自他宣下命令後,僅僅三日,周延熙就從西邊趕了過來。傾城聽說訊息後,也很快趕了回去。
春季的出雲最適合郊外踏青,騎馬看花。所以墨子徵很應時的在城中舉辦了一場賽馬會。賽馬比試不但朝臣官婦,就連城中百姓也可列名參與。聽宮女說,這令一下,全城百姓莫不歡欣,登記名冊參選的場子連日來更是熱鬧非凡。
好容易等到了賽馬會那一日,還沒等正式開始,我便焦急地等在一旁了。因為這舉動,墨子徵還打趣我說和個小孩子一樣。之前還在良艮的時候,我的馬術就還不錯,現如今到了出雲,還能沿途觀賞春日美景,何樂而不為的好事我自然不會錯過。
但同樣參加到賽馬比試中的,還有我熟悉的兩張面孔,楚暮離和沈杳杳。
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他們,聽說楚暮離如今被封了個文職,和軍中事務徹底分割了開來。當然鑑於他原先舊部眾多,墨子徵還是同意他保留了一些舊日追隨者充當了府兵。可昔日凡在天離統率過兵將的,一應全部慢慢轉調到地方擔任了文職。可以看得出來,墨子徵有意削弱天離原先軍隊的勢力,或者說是楚暮離的舊時勢力。
比試不分男女,沿途也已經設了多個看守計程車兵駐點,若有什麼意外也可以及時支援反應。口令一出,一行人便全部騎著馬狂奔而去。比試這條路雖然不長,但就平時騎馬來看怎麼也要個把時辰才能繞回到起點。
不到半刻後,我便已經將很多人甩在了後面。但可能是冤家路窄,楚暮離卻一直牢牢地跟在我的身後,我刻意想甩開他,可不管我怎樣用力策馬驅鞭,他都好似緊追不放一般。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意獲勝後的獎勵,還是有什麼別的企圖,我不明白。但更不想和他待在一塊,索性讓開了路,想讓他就這樣過去。
可他超過了我後,反倒停了下來,用一種諱莫如深的眼神看著我。我刻意將頭偏了過去,不再看他。楚暮離見狀,也不再過多停留,徑直往前奔去。
突然間,離他不遠的道路正前方剛好衝出現了一隻受傷的幼鹿,下一刻楚暮離直接毫無顧忌地騎馬踏了過去。那隻原本眸子清澈無害的小鹿,倏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