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耳墜為了有別於女子的款式,做的十分簡約,這是顧珏唯一剩下的從前的東西了,原本是給自己留個念想的,但是如今,他遞給蕭翀。
蕭翀看著那耳墜伸手去拿,捏在手指尖,反覆檢視,竟好似有些愛不釋手。
“顧公子,贈人耳墜,可算定情之物?”
他語調輕慢,總是帶著一股子勾人的錯覺。
顧珏卻只感覺不寒而慄,他口中十句話,只怕能有一句出自真心已然很好,這東西給他,他不知蕭翀到底是不是真的會傳話,但是除了暫且信任他,此刻他也沒有別的可以傳話的人。
聽到蕭翀這話,他轉身就走,這回,蕭翀沒有拉住他,眼看著顧珏飛快的往回跑,蕭翀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看一眼手上那耳墜,略微掀開面具。
面具下長久不見太陽的面孔漸漸露出。
只見面具之下的肌膚傷疤交錯,竟然連半分好面板都沒有,蕭翀將面具掀起了半張,將那耳墜抬起來,湊到鼻尖輕嗅,風過吹散他的聲音:“香的。”
顧珏一路跑回去的時候便感覺心跳越來越快,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到這一番他出去之後蕭彧知道會將他如何,但是同時卻知道多想無用,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他加快了腳步。
顧珏飛奔回了乾元殿,才不過遠遠看見乾元殿,突然,王海身邊一個太監看到了他,他一看到他便大喊:“小玉子在這兒!”
顧珏還沒反應過來,瞬間被人拉住,而後他被壓著入了乾元殿,緊接著被按著跪在地上,顧珏掙扎著抬起頭,只見一個巨大陰影,居高臨下看著他。
壓著他的人一瞬間退去,但是顧珏卻趴在地上一時甚至忘了起身。
這人一身玄色龍袍,金冠束髮,面無表情,一雙眼眸卻彷彿浸了寒冰,不是蕭彧是誰。
蕭彧眸中彷彿醞釀著濃濃暴戾之氣,面上似笑非笑,卻足夠讓人心尖都發顫:“養了一個月的狗,看著乖巧了,朕還以為養熟了,哪兒知道,原來不是養熟了,而是裝出來的。”
蕭彧嗤笑一聲,走到顧珏面前來,猛地一腳踩在顧珏肩膀上。
“啊!”顧珏痛呼一聲,咬緊了牙關,憋著即將脫口而出的咳嗽急忙道:“沒有,不是的,奴才只是著急。”
“著急?”蕭彧冷笑一聲,鬆開了腳,卻一把扯住了顧珏的前襟將他提起來,他緊盯著他的眼睛:“那個帶你離開乾元殿的人是誰!”
他果然知道了!
但是他又怎麼能說出來呢!正如蕭翀所說,他與顧鳴,眼下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不相信蕭翀,卻絕不能在這時候出賣他!
顧珏搖頭:“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蕭彧想起方才回來看到空蕩蕩的乾元殿時心頭那要殺人的怒意,再看如今顧珏毫不猶豫的模樣,腦中卻猛然閃過這一個月來,顧珏與他之間的相處。
這一個月來,顧珏果真做好了一個男寵與奴才的本分,伺候蕭彧伺候的無微不至,先前那些反抗彷彿是鏡中花月一般,比起初入宮時到底還帶著少爺脾氣的顧珏,這一個月的顧珏,乖順的簡直不可思議。
穿衣用膳、端茶遞水,甚至是侍寢,蕭彧要如何,顧珏便如何,當真是一點兒不稱心的都沒有,但是偏偏一點兒不稱心的沒有,蕭彧卻依然時不時看著這也乖順的顧珏感覺煩躁。
而如今:“朕不過是隨口試探,你便露出馬腳。”蕭彧眯著眼睛:“朕怎麼不知道,這宮中,你竟能有其他奴才幫著你欺瞞守在乾元殿前的侍衛,能讓你順利從乾元殿走脫,顧珏!你當真是學不乖。”
隨口試探?所以他壓根沒有去見顧鳴?先前在乾元殿當著他的面這樣說,根本就是蕭彧故意要看看他有什麼反應的?
顧珏心口狂跳,他搖著頭,抵死不認:“奴才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誰,那人說是陛下召見,奴才只是跟著他出去,可是半途他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奴才這才感覺到不對,但是回來已經太遲了……”
他說著伸手去抓蕭彧的衣襬,他眼巴巴看著蕭彧:“陛下,奴才沒有說謊。”
面上帶著面具,一雙眼眸便更讓人容易注意。
他眸中的哀求,養胖了點兒的顧珏,面色也不似從前那般蒼白,反而透露出一點兒健康的白皙來,消瘦的身子恢復了一點兒靈氣,舉手投足,比之從前,少了一份悽慘,多了一分楚楚可憐。
蕭彧看著顧珏抓在他衣襬上的手,那手白皙纖細,甚至能看見手背的青筋,這手,這一個月,他抓過不知多少回,又由著這手,在他身上伺候過多少回?
這一個月,滿宮都在傳帝王養了個禁臠,放在乾元殿中寵愛。
蕭彧這一個月沒有踏足後宮,只要他,而他居然只聽得了一點兒風聲就全然不顧他,跟著別人就跑了?
面色黑沉的抓著衣襬一甩,將他的手甩開,一字一頓:“朕不信。”
他面無表情的:“王海。”
王海轉眼便到了眼前。
顧珏瞪大眼睛看著王海,彷彿看到了什麼異常恐怖的人,只見王海手中捧著一個罈子,正是裝著花生骨灰的罈子,他顫抖著嘴唇下意識搖著頭:“不要……不要……”
他衝著王海伸出手去:“不要。”
蕭彧那冷冽視線一掃,王海的手一鬆。
這一刻,時間在顧珏眼中便的很慢,他眼睜睜看著王海手中的罈子落下,他飛撲過去,想要接住那罈子,只差一點,他的指腹幾乎要觸碰到那罈子,但是耳邊卻聽到‘咣噹’一聲響。
骨灰四散,撒了一地,罈子,碎了。
“啊!”顧珏嘶吼一聲,正撲在那碎片上,一時間,手掌被割破,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但是他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將撒在地上的骨灰用手聚攏,將那些散開的碎片合攏,但是沒用,碎掉的罈子又怎麼能憑著一雙手重新合起來?
他的血與地上的骨灰黏在一起,連帶著眸中已經落下來的淚:“花生!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