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一聲怒喝突然響起，顧珏那手猛然一僵，他捏著髮簪的手僵硬在距離手掌還有三寸的地方，他顫抖著嘴唇抬眼看去。
一時間，竟是沒有看清，但蕭彧已經很快走近將他手中的簪子拍掉了。
那簪子發出響聲，被拍的好遠。
顧珏來不及去看胸口便是一緊，竟是蕭彧抓著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他被迫抬起頭看著蕭彧的雙眼，只見他雙目中泛著紅血絲，眸中來不及收斂的殺意，還有怒意，直面顧珏，而後從牙縫中擠出：“你方才！在做什麼？！”
顧珏對上蕭彧這樣的視線，他斷斷續續的：“我錯了，我給你賠罪，我給顧憐月賠罪，我這隻手推了她，我不要這隻手了，我不要這隻手了……”
蕭彧看著顧珏那模樣原本的怒意竟是一窒，他這樣子，彷彿與他當時拿著簪子自盡的時候重合了。
蕭彧心跳的厲害，平白又湧起當時看見顧珏脖子上鮮血飛濺時的驚悚感覺來。
而這時候，顧珏口中卻不停的：“我這條命是你的，我沒資格去死，我這隻手賠給她，我賠給她，還有麗妃的孩子……”
他眸色灰暗，面色發青，嘴唇發紫，但是不住的來回說著同一句話。
“別說了。”蕭彧心裡那驚悚的感覺越來越大。
顧珏卻不停，他依然重複著，重複著，彷彿面前不過一具軀殼，只會說這麼一句話。
蕭彧吼他：“朕讓你別說了，你聽到沒有！”
顧珏被吼的一愣，緊接著：“啊！”
他驚叫一聲。
蕭彧一下子鬆開了拉著他衣襟的手，卻見顧珏捂著自己的頭：“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死了就好了，我死了這一切就不會發生的，什麼都不會發生，我為什麼要活著……為什麼？”
顧珏原本已經一心一意的等死，他期盼著自己的死期到來，蕭彧對他做什麼，他都可以接受，他覺得比起從前，他如今已經對蕭彧死心了，為了花生的骨灰，他可以忍到死的，但是如今若是顧憐月出什麼事情，那蕭彧真的不會放過他的家人的。
又是他，又是他不對！他還連帶著害了麗妃。
當時蕭翀讓他去害她肚子裡的孩子，他還沒有動手，如今卻還是他親手害的麗妃掉進水中，他親眼看著有血染紅了麗妃的裙子。
蕭彧心頭驀地慌了，他抓住顧珏捂著頭的手，卻彷彿抓住了兩塊冰，這才想起方才拉著他衣襟時，他身上的衣服是冰的，他咬著牙：“去換了這衣裳！”
他衝著顧珏喊顧珏彷彿沒有聽到，便衝著身後的王海道：“去準備熱水給他沐浴！”
說罷，他猛地將顧珏拉起來，而後一把將他抱起來。
蕭彧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是來斥責他的，他應該斥責他！
因為他，他的嬪妃如今難產，因為他，他心愛的女人如今還在昏迷。
可是當時一時惱怒吩咐人讓他在此罰跪又想到了身子只怕受不住，得知顧憐月沒有大礙之後他立刻趕了過來，如今卻是看著顧珏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將顧珏整個放入熱水中，本是身旁的太監給他沐浴，但蕭彧看著那太監衝著顧珏伸出手去，他心頭那火氣便噌噌往上漲：“都下去！”
王海都驚了：“陛下？”
蕭彧厲眼看他：“朕讓你們都下去，聽不懂嗎？”
王海立刻讓周圍伺候的都下去了。
周圍熱氣繚繞，蕭彧看顧珏被放在水中，他那被凍的發青的身子漸漸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面色也因為熱氣紅潤了起來，蕭彧鬆了口氣，如今的顧珏，坐在浴桶中，整個人有些木愣愣的，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反應不過來。
蕭彧想起方才自己那一瞬間的驚恐情緒只感覺煩躁，他多次為顧珏牽動心神，這不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情緒！
他真想問顧珏，你方才是不是故意威脅朕！
是不是顧珏知道他生氣，便故意做出這一番來讓他免了對他的責罰。
但話到了嘴邊，竟是說不出口。
高高在上的帝王心裡驚濤駭浪，但是所有情緒在看著顧珏那木愣愣的臉的時候，竟是都沒了，他只憋出了一句：“如今連自己沐浴都不會了？難道還要朕來伺候你不成？”
顧珏還是木愣愣的。
蕭彧終於覺得有點兒不對了，方才就感覺不對，但是他以為是顧珏當時凍傻了，太冷了，又怕他怪罪，所以情緒激動一點兒，如今他分明情緒有所緩和，為何顧珏還是這樣？
他方才心頭那點兒驚悚又冒出來，他走到顧珏面前，他看著顧珏試探著：“憐月沒事兒，朕不會怪罪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知道他最關心的就是這樣，他不怕他罰他，他也不是關心顧憐月，他是怕顧憐月死了，他對他的家人肆無忌憚。
如今他親口說出來，金口玉言，他便是不信，也會有點兒反應。
但是如今，顧珏依然木愣愣的，熱氣讓他的臉色便好了，但是他的情緒，卻彷彿留在了之前。
“顧珏……”蕭彧抓住顧珏的肩膀不敢置信的：“顧珏你看著朕！”
顧珏的雙眼無光，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眼睛睜著，可誰都沒有看，也誰都入不了他的心。
蕭彧看著顧珏的模樣呼吸幾乎要停了，他猛然將他從水裡撈出來，拿過旁邊的大氅將他整個裹起來，而後打橫抱起，一腳踢開了門，外頭王海嚇了一跳，還沒問出口，只聽得蕭彧幾乎是嘶吼著：“讓藏鋒老人入宮！去催！讓他給朕以最快的時間入宮來！”
王海看著面無表情彷彿毫無生氣的人偶的顧珏心頭一顫，飛快的跑出去傳話，等回去覆命的時候，一時都不敢進門，心裡只明晃晃一句。
若是顧公子真出了差錯，陛下只怕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