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原先也是出自於書香世家,家道中落,嬌皮嫩肉,也幹不來粗重活,好在有琴藝一技傍身,便賣身於歌坊苟活。歌坊裡的顧客大多喜好風花雪月,尋歡作樂的靡靡之樂,而他心思敏感,歷經滄桑,寄情於琴,卻常常被人嫌惡,多虧他的這張皮相生的不俗,達官貴人們雖然不喜他的琴音,但美人誰都喜歡,元輝才也是其中一員。有了這些愛好看美人彈琴附庸風雅的人,琴師才得以在歌坊容身。
琴師多年仰人鼻息,性子變得卑微怯弱。受過傷的人總是貪戀溫暖,知音難覓,但一句與眾不同的關懷入了耳,便入了心。哪怕只是一次擦肩而過的緣分,於卑微的琴師而言,卻能給予他難得的溫暖。
好在上天垂憐,讓這份溫暖不限於擦肩而過。
“朕問你話呢,怎麼不說話?”趙承晞見他不言不語,追問道。
琴師壯著膽子說:“回陛下……小人是陛下的人。”
趙承晞完全沒認出琴師,聞言反笑:“這說的是什麼話?”
“陛下,元大人已將小人獻給陛下。”
趙承晞只覺荒唐,倒是小連子眼力好,認出了琴師,提醒道:“陛下,這好像是那日在船上的琴師。”
趙承晞一驚,打量了琴師兩眼,雖然看不見面龐,但這畏畏縮縮的感覺……想來是不會錯了。
“剛誇他機靈就開始自作聰明瞭。”趙承晞有些苦惱,看了眼琴師依舊保持著那副恭敬的姿勢,又道:“小連子,把琴放桌子上。”
小連子趕緊照做。
趙承晞斟酌了一下,道:“這宮裡可不是個好待的地方,不比宮外,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難了。你不如還是出宮去吧。”
琴師雙腿一跪:“陛下可是嫌棄小人嗎?小人在宮外,便是一直伺候人,若能在宮裡侍奉陛下,那便是小人三世修來的福分了,求陛下成全。”
趙承晞見琴師說的動容:“你若是這般想的,朕便成全你了,起來吧。”
琴師一喜,站起身又恢復到了恭敬有禮的模樣,垂著腦袋,雙手疊著站好。
趙承晞忍俊不禁了:“這份安分要是能分給蓮兒一點,朕就能少頭疼一點了。對了,朕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琴師道:“回陛下,小人叫做吟月。”
小連子提醒道:“要自稱奴才。”
趙承晞抬手示意無礙,微蹙眉道:“吟月?這名字也太風塵了,是你的本名嗎?”
琴師立刻換了自稱:“回陛下,吟月這個名字是歌坊的人給奴才起的。若陛下不喜,奴才還請陛下賜名。”
“你都不在歌坊了,就不要用這個名字了。朕賜名也不過是隨意從詩句裡揀兩個好聽的字眼罷了,附庸風雅你還不一定喜歡。倒不如用你父母給你的名字,你的本名是什麼?”
琴師略微觸動。我的本名嗎?好像是好遠久的記憶了……
“怎麼?你的本名難不成忘記了?”
琴師回過神:“回陛下,奴才本名叫樓疏。”
“樓疏?這個名字可比吟月好聽多了,清新雅緻,也更稱你。”趙承晞回到龍椅坐下,“好了,你也不要太小心翼翼,朕應該比你那些客人好伺候多了,不然你私下可以問問小連子。若他敢說朕的壞話,你就來告訴朕,朕罰他去刷恭桶。”
小連子愁眉苦臉地道:“陛下,奴才哪裡敢啊。”
趙承晞為樓疏定了個去處:“你便去教坊司吧。你的琴音裡愁緒太濃了,教坊司的禮樂可能不適合你,正好,先帝留下一份琴譜,是先帝做的曲子,朕先前也讓教坊司的人彈奏過。可能是這個曲子冠了先帝的名頭,份量太重了,他們不好彈的太淺顯,這般彈出來的曲子朕聽著總覺得有種畫蛇添足之感,一點都沒有朕小時候聽得那般觸動心絃。朕想,或許你可以試一試。先帝作此曲時也是年少,據說是為表達對母后的思慕而作,除開先帝的身份不講,說白了也就是一個少年郎對心上人表白心跡的曲子。”
“奴才會盡力而為,必不讓陛下失望。”
“那便好,你便用這把焦尾彈奏吧。”
“陛下,這焦尾琴太過珍貴,奴才來彈只怕有辱了名琴。”
“彈個琴還看身份地位了?你也太妄自菲薄了,朕琴藝不佳,如今也不彈琴了,這琴放在庫房吃灰還不如放你那,你就用它好好練習,到時候讓朕一飽耳福。”
“謝陛下。”樓疏感激萬分,畢竟能彈奏焦尾這個絕世名琴可謂是一個琴師的夙願了。
趙承晞頷首:“小連子,帶他下去吧。”
宋陵修風塵僕僕,回到北鏡城已經是晚上了。宋陵修急促地扣開宋府緊閉的大門,下人又驚又喜:“公子您怎麼回來了?我馬上去稟告老爺夫人!”
宋陵修話不多說,腳步不停便往裡走。
“近日府上可發生了什麼事?”
“公子,難道您聽說了?”
宋陵修聞言頓住腳步,面露擔憂:“快說怎麼了?”
“老爺昨日在外面被人搶劫了,好在上天眷顧,護心鏡救了老爺一命。”
宋陵修腳下愈急,二話不說,直往宋玉章夫婦臥房而去。
下人目光落在一旁饒有興致地欣賞宋府環境的虞騁懷身上:“敢問您是?”
虞騁懷轉過身笑道:“我是你們少爺的朋友,要在府上叨擾幾天,麻煩給我備個客房。”
下人聽虞騁懷這般說,也不敢怠慢,連連稱是,領著虞騁懷往客房去。
宋玉章夫婦也接到下人的通稟,滿心歡喜出了房門迎接。
宋陵修見父母均安好,心裡的一塊大石才算落了地。
宋夫人牽住宋陵修的胳膊,驚喜萬分:“修兒,怎麼回來的這麼突然?茗茗喬喬呢?”
“妹妹們還在京陵城。”宋陵修拍拍宋夫人的手背安撫著,看向宋玉章,問道:“父親,您身體怎麼樣了?傷的可嚴重?”
宋玉章豁達地一笑,絲毫不把這傷放在心上:“你知道了?都是皮肉傷,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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