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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進來的人令薛明樺眼睛一亮,繼而疑惑,怎麼是他。

陶正禮踏步進來,今天他還是漂亮的藍色洋裝,金色的懷錶鏈子夾在同色緞面馬甲上熠熠生輝,還有插花眼上精心設計的扣花,鋥光瓦亮的皮鞋,一幅金絲邊眼鏡彰顯他文質彬彬。

池三爺有些奇怪陶家大少怎麼會出現在閔舵主喪禮上,難道因為他是薛明柳的未婚夫身份?薛明柳不是死了嗎?

他收了好奇心,讓抬棺人先放棺槨下來,客套對陶正禮寒暄道:“陶大少,請。不知你自稱是閔舵主的親戚是……什麼說法?”

“池三爺,別來無恙。我相信你應該見過這個。”陶正禮開門見山,直接從口袋裡掏出枚青玉扳指。

“這個是閔舵主祖傳的貼身愛物。怎麼在你這。”池三爺辨認著,“我相信閔夫人應該更清楚,不妨一看。”

“我來。”薛明樺心中也滿是驚奇,她起身走來從陶正禮手中接過扳指。

她翻來覆去仔細辨認,手指摩挲指尖摳摳,末了點頭道:“確實是培元的東西,是他家傳的扳指。你怎麼得到的……”

“我今天來,就打算來為他送終。”陶正禮點頭道,“我現在就把前因後果全部說出來。”

“送終?”薛明樺聽出了這裡的問題,繼續問道。

“明樺大姐你記得上次我參加的薛家家宴嗎?我問了閔舵主一些問題。”

薛家為慶祝薛明柳訂婚,舉行了家宴。薛家宴席的主位側畔,特別如前一般給閔培元留了位置。閔培元來得遲,身材魁梧如鐵塔,頗有氣勢的中年人,身旁挽著的正是明樺大小姐,兩人一齊步入薛家的餐室。

陶正禮是第一次見到閔培元,而閔培元的目光完全沒有離開陶正禮和他身邊的明柳。

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是薛夫人,眼下她作陪在薛老爺的身旁,名義上陶正禮和閔培元都是她的乘龍快婿,她的眼光不自覺瞥向陶正禮,即使她壓抑住自己,餘光也若有若無地走向那個方向。

陶正禮一板一眼地坐著,明知道他是目光的中心,薛明柳給他夾菜。她臉上一股親暱的笑意,看向陶正禮的眼裡閃著燦然的光芒,看得閔培元心裡好不是滋味。

明樺和薛夫人心照不宣但心境卻不同,明樺有意給閔培元捻了一筷子菜,明裡暗裡有恩愛如常的意思。

薛老爺笑模笑樣,三太太梅氏從心裡透著股說不出的快意,其他幾位女兒和夫婿則陪坐一旁。

人到齊了,佈菜絡繹不絕,然而吃的是什麼滋味,誰知道?

飯後男人在薛宅後院飲酒聊天,幾位出嫁的女兒抓緊這刻團聚,圍繞在母親的膝頭。薛夫人的主臥在二樓,站高看遠,明樺給她加了件流蘇披肩裹在肩頭,兩人目光只流連在花園裡燈下桌邊的男人們身上不發一言。女人,講的是男人,唸的是男人,怨的也是男人。

陶正禮寡言少語,聽薛老爺和閔培元幾人有一搭沒一搭談論時局和天氣,他年紀尚輕不便插嘴,端杯紅酒站在另一旁。他喜愛的洋裝在電燈下泛著緞子般的藍,左側駁領的插花眼裡彆著寶石花朵的裝飾,他一手插褲袋,一手掣杯,偶然往嘴裡抿上一口。

“如此年輕有為的陶家大少,令我們不得不感嘆長江後浪推前浪。”閔培元從他身後走來,感嘆一句。但閔培元並非真正感嘆長江後浪,想想他身邊那個女人是自己剩下來的,心裡竟然蔓起一絲爽快。

“閔舵主何出此感,前輩就是前輩,行事自然不同凡響。所以我想同閔舵主打聽個人,不知你是否認識。”陶正禮驀然轉過身。

閔培元望著陶正禮的濃重劍眉微微的闊額,伴著他求知閃爍的眼神,他竟然心裡一跳,還是穩住自己問道:“你想,打聽誰?”

“閔舵主不妨聽我講個閒話。很多年前,林村有個女子,為了生計在江城的跳舞場裡陪舞。她曾不顧一切求你帶她走,你用什麼條件和她交換?而等到她陪了你,想辦法脫身在江城的廣江碼頭的約定時間等你時,你卻提前一步坐船離開了。這不過是閔舵主你生平一樁尋常不過的微末桃花債,恐怕早就遺忘於腦後了吧。”陶正禮輕柔的聲音,偏偏點燃著閔培元深處的記憶。

“你……怎麼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閔培元一驚,這件事他從未與人言講,這個年輕人是如何知曉!

“沒有誰。只是我內心很同情那個女子罷了,從此她就有了身孕。”陶正禮繼續平淡地敘述,“她走投無路,還是咬牙買了船票,林村不敢回,便流落雲城,沒有地方吃飯,一路討飯捱到了鳴鳳班聚賢茶社門口。

老班主可憐她,讓她在戲班裡打雜跑龍套,從此和陶老爺相識,先收做丫鬟,後被陶老爺收了房。

只因那個孩子月份不對,從此引了陶老爺疑心,因此她和那個孩子的境遇可想而知。”

話說到此,閔培元越發震驚難安,他望著面前的年輕人,陶正禮面上風輕雲淨,藉著燈光,似乎看到他投射來探照心靈的光,他在等自己的下文。

“陳月鳳不過是跳舞場裡的女人,我和她那個時,她又不是第一次,你為何偏賴我?”閔培元忍不住低聲道,“你想和你爹一樣,拿這個跟我談條件,我已經信了他一次。沒想到他騙了我,他居然把你當自己兒子養了二十多年。現在你若要想讓我認下你,休想!”

“閔舵主你別誤會,即便你願意認我,現在我也不可能。”陶正禮笑起來,他的笑容綻開在清秀的面龐上,十分明亮,“我只是需要一個你的信物,以後我有困難時,可以得你庇護。”

“若我不同意呢?”閔培元聽得出來,這是一種要挾。

“我沒有猜錯的話,天門山中閔舵主你的位置也不算穩固吧?而且我聽說薛家長期差缺會費,之前被你的手下人抓了把柄。

其實也無妨,天門山真正的總舵在江城湖昌會館吧。恰巧我爹和江城三大家族中的李家交好,李家的致和商行全權交給李大少李紹文打理,他可是江城舉足輕重的人物,好像他還是天門山輩分極高的“通”字輩大爺吧,我想他和湖昌會館的沈山主必然相熟。

現在我已經備好了書信,而且交給了可信的人,若你想把我怎麼樣,書信可無眼又無情……我來為閔舵主設想一下,如果這件事鬧到江城去……”陶正禮特意留了個懸念。

聽得閔培元一個冷戰。他沉重的目光聚焦在陶正禮自若的明快笑容裡,與他的輕鬆成為鮮明對比。思來想去,他轉動著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一狠心拔了下來,遞到陶正禮面前:“你需要幫助時,持這個到幫裡見我。幫中人都知道我這枚祖傳的青玉扳指,勿需贅言。”

陶正禮恭恭敬敬收下了這枚扳指,狡笑著對閔培元碰了個杯:“閔舵主,哦不,姐夫,合作愉快!”

閔舵主真不願意飲下這杯又苦又澀的酒,卻看得薛老爺起身走來,笑問他們二人聊什麼,只得礙於顏面喝了下去。陶正禮的微笑從舉起的琉璃酒杯的透過來,閔培元越看越覺得細微處可能像是自己的兒子,滿腹怨氣無處發,挫敗極了。

當然陶正禮不會說得這麼詳細。他只說閔舵主對自己母親的無情後悔無比,自己親自摘下了這枚扳指,傳給了自己。因此這枚扳指足可以見證閔舵主對自己的承認。

“所以我一定要報答我的親生父親,他的喪禮我必須到來送他最後一程。”陶正禮悠然又洪亮地答道。

所有人都驚訝於這個離奇的故事,所有人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這於無聲勝有聲的時刻,是薛明樺發了話:“陶正禮,無論你這事真或者不真,逝者已矣,既然你有心來參加我夫君的葬禮,謝謝你,請一旁觀禮吧。”

“我今天來這裡,除了送我父親,還另有一件事,想請陳警長為我做主。”陶正禮的眼睛對上了警署的陳警長,後者看了看某要員的表示,那人微微點了頭。

有他做主,陳警長自然要關照幾句。他問道:“陶大少有困難儘管說,我當為民做主。”

“我要舉報陶老爺,他因為老早就知曉了我和閔舵主的關係,他利用這個,和閔舵主在做一個不正當的買賣,目前我手中已經掌握了陶老爺的往來賬目,閔舵主這邊,陳警長可以詢問他的對接人,就是你們眼前這位新舵主池三爺,他應該會知無不言。”陶正禮今日完全有備而來,句句令人震驚。

“什麼生意?”陳警長問道。

“雲城的人口販子想做人口生意都必須先和我陶家商號聯絡。我深知律法並不允許人口販賣,這是非法的,我寧可大義滅親以維護國法尊嚴。”陶正禮義正言辭道,“所以特來請陳警長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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