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分明藏著什麼。
被紋理粗糙的假山遮擋的地方,露出墨綠色繡梅蘭竹的綜裙的一角,這麼深的綠,這麼重的顏色,跟快要進入死亡的初冬時節格格不入。而那張粉白的俏臉,冷冷的目光,又讓溫玉蔻感覺到濃重的寒意。
“二妹,你躲在那兒做什麼,捉迷藏嗎?這麼大了,還這麼愛玩。”溫玉蔻說著,朝假山走過去。
女孩走了出來,果不其然,正是溫玉瀾。長久不久,甚是陌生。她整個人好像一朵正開至婉轉的被浸在冰塊裡,雖然保持了鮮活美麗,但骨子裡,卻迥然不見了往日的驕傲活潑,更多的是陰深麻木。
“大姐姐。”她叫了溫玉蔻一聲,抬起眼皮,露出眼底陰鬱的霧氣:“貴妃姨母死了,是你害的吧?”
她突然提到竇貴妃,讓溫玉蔻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二妹怎麼知道這個秘密?難道宮裡已經傳出訊息了?父親今早來找她,是不是也為了這件事。溫玉蔻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要再詢問,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阿姐。”
回頭一看,是承郢,正朝這邊來。溫玉瀾見溫承郢來了,冷哼一聲,默默退後幾步,瞬間消失在假山群裡,溫玉蔻阻攔不及。
“阿姐,你沒事吧。”溫承郢走得很快,幾步到了她面前,又看了看溫玉瀾訊息的地方,臉上露出一絲緊張:“她剛才在跟你說什麼?”
溫玉蔻見弟弟如此緊張,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閒話而已。”
“那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溫承郢道:“方才我經過時,你臉色白的嚇人。”
“是嗎?”溫玉蔻拍了拍臉,故意哈著氣說:“可能天太涼了,凍的。”承郢聽罷便握住她的雙手,試了試道:“可不是,你手冰涼,我幫你暖著。”說罷就往袖子裡揣,手指還勾著她的手腕。
溫玉蔻心中浮起一道暖意,自己這個傻弟弟啊,她說什麼都信。
“承郢,我剛正要去看你,沒想到你恰巧出現,還好沒有錯過。”
溫承郢一臉莫名其妙:“什麼恰巧出現,我就是去看你的。昨晚你回來那麼晚,我要去看你,辰星和紫嬤嬤非攔著不讓,氣得我火冒三丈,今早一下學我就瞞著她們匆忙過來了。你昨天去宮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溫玉蔻看著弟弟那雙急切純淨的眼睛,不想瞞他,點點頭:“嗯。”
“有沒有受傷?”溫承郢說罷就要翻看她,溫玉蔻壓住他的手,嗔怪道:“承郢,我要是受傷了,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嗎?”
“也對哦……”溫承郢也笑了。溫玉蔻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腦門:“你呀,總是這麼緊張我,小心辰星吃醋!”
“辰星?關辰星什麼事?”溫承郢捂著腦門嚷嚷道。
“唉,跟你說也說不明白,我們去你那兒吧。中午沒好生吃飯,這下見了你,不知怎地突然餓了起來。”溫玉蔻道。
“正好!辰星新學會了一道菜,我嚐了嚐,味道還不錯,我讓她做給你吃!”溫承郢高興地說道,看見華月也是一笑:“多日不見,華月姐姐也越來越漂亮了,就是瘦了些,要好好保養自己。辰星最近也研究了一些擦臉的粉,正好可以讓她送你幾包。”
華月掩唇而笑:“少爺,奴婢知道,辰星喜歡人多熱鬧,奴婢這就去陪她。”
“華月姐姐真是玻璃水晶心人兒。”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離開了,留下背後壯觀的假山和清亮的瘦湖,雖是萬木枯萎的初冬,但那小小的綠芽,卻仍有冒出,勃發生機。
竇嬪死亡的訊息終究是紙瞞不住火。
宮裡放出訊息,說竇嬪受不住胞姐狠心的斷交,長久以淚洗面,導致身體日漸衰弱,患上心疾。不幾日與喬妃發生口角,失手將喬妃推入湖中,自己畏罪導致心疾發作,當場猝死。聖上震怒,處死了喬妃和竇嬪身邊服侍的宮人,並稱思念佳人,見其家人會感懷傷神,因此禁止竇家面聖。
竇家滿族就出了竇貴妃這麼一個顯赫的寵姬,說沒就沒,好似樹倒獼猴散,家族漸漸沒了往日的興盛,勉強撐著表面的繁榮而已。還有餘黨不滿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試圖面聖、甚至根據宮中傳聞在民間造謠,被皇上拿住打入宗人府,斬去人頭示眾。
因而再無人敢以此生事。
可憐竇嬪,竇家連屍身都不曾看見,就任憑宮中下葬了。
而喬妃,一定是受了那個秘密的牽連,無辜枉死,陪葬罷了。溫玉蔻雖然心中驚訝,卻也對那莊重華麗的皇宮更是止步。多麼璀璨奪目的地方,天下的女人拼了命要進去,哪知進去後,就如同身在狼窩虎穴,用鮮血和眼淚澆灌著那裡的每一寸地方。
開遍了蝕骨之的罪惡之地。
竇氏跟瘋了似得,獨自坐在房間裡,整日以淚洗面。竇貴妃在世時,對她和溫玉瀾多有照顧,甚至很多時候為她們撐腰,哪知這一下死的突然。本以為她斷交也只是權宜之計,將來必有重整旗鼓的一天,可這一天再也不會到來了。
她整日披頭散髮,看見誰都要求他們幫她“面聖”,讓溫將軍煩不勝煩,索性與她分房而睡。而溫玉瀾見母親這般失魂落魄,怎麼安慰也沒用,更是恨毒了溫玉蔻。
“貴妃姨母的死一定與你有關,溫玉蔻,你瞞得了天下人,絕瞞不了我!”一日溫玉蔻跟著眾人去看過竇氏後,溫玉瀾站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兩眼直直釘在她臉上。
聽見這話的還有三妹溫玉止與四妹溫玉裳,倆人俱驚訝地看著溫玉瀾,溫玉裳甚至還道:“二姐姐,你就算討厭大姐姐,也不能這樣冤枉她呀。自從竇嬪離府之後,大姐姐連面都沒見過呢,又怎麼去害她?”
溫玉瀾惡狠狠道:“哼,你們都被她騙了,我早晚會找出證據,讓這個小賤人露出原形!”
溫玉蔻正站在房門口,陽光落滿全身,聞言淡淡笑道:“二妹,我沒做過的事,絕不會承認,更何況哪裡來得證據?害人者終將受到懲罰,物極必反,二妹還是好好照顧竇夫人,將來或許連這種機會都少有了呢。”
溫玉瀾冷笑。
自從出了這一串變故後,溫玉瀾變得越來越像竇夫人曾經,那樣陰,那樣冷,那樣毫不收斂自己骨子裡的鋒芒。
“我總覺得現在的二姐姐變得奇怪起來了呢。”溫玉裳走了好遠,才對溫玉止道:“跟以前大不相同,以前她可不會用這麼惡毒的語氣說話……”
“是嗎?”一向沉默的溫玉止擺弄著手裡的,眼睫毛微微垂下:“你錯了,她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只是之前,我們都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