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於叔叔如今只是小小一個魚麗鎮副將,既便舉兵又能有幾人追隨,不過逞了一時之快而徒取滅亡罷了!”韓晏那冷冰冰的話語瞬間又將於承烈滿腦的衝動冷卻。
於承烈緩緩放下拳頭:“可惡!將軍大仇難道就這麼算了?”
韓晏:“當然不是!不然我又為何千辛萬苦地來找於叔叔你?”
於承烈:“那少主的意思是?”
韓晏:“積累實力,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要反也得反得驚天動地,反到魏廷無力迴天!”
於承烈默然,望向韓晏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也許就是從這一刻起,韓晏在他心中的形象就變了,不再是那個看似一陣風也能吹倒的單薄樣子,而變得異常高大,甚至足以使自己這個從戰火中一路走來的七尺男兒放心地將性命交於他手。
就這樣,韓晏便在於承烈府中落了腳,為了方便日後舉事,他在外人面前從不露臉,便如同世上再無韓晏這號人物一般。而於承烈自此也懷著對大魏的刻骨仇恨繼續著他在魚麗鎮的仕途。
這一日,於承烈興奮地推開韓晏的房門:“少主!看我把誰帶來了?”話一出口便發覺不對,身旁幾人的說笑聲也戛然而止,只見韓晏渾身裹著一條厚厚的被子,縮在床角不住地發抖。
韓晏無力地抬頭,看了來人幾眼:“連叔叔?李叔叔?”身體雖看似極為痛苦,可仍不難聽出其中的激動之情。
於承烈帶來的正是連大勇與李恢二人,雖然韓晏與二人已整整分別了十五年,可是歲月的刻刀並未對二人的面容作過多的修飾,故韓晏輕易地便認出了他們。
連大勇見狀也顧不上什麼久別之後的寒暄,衝到韓晏床前,關切道:“少主的痼疾還未痊癒?”
韓晏苦笑:“不死已是萬幸,哪敢奢求痊癒?三位叔叔不必擔心,每逢天氣轉涼,我便是這個樣子,這麼多年都如此熬過來了,沒事的!”
連大勇:“聽承烈說那日將軍並非死於意外失火,而是被朝廷派來的殺手暗殺,敢問少主這是真的嗎?”
韓晏哆嗦著點點頭:“可惜我這副身體,也不知能不能堅持到復仇時機成熟的那天!”
李恢上前寬慰道:“少主切莫太過悲觀,我在洛陽與一位神醫交情甚好,改日我讓他來為少主看看,說不定便能將困擾少主多年的頑疾治癒。”
韓晏苦笑搖頭:“以前在姑臧之時,也看過不少名醫,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李恢:“相比洛陽,姑臧畢竟是小地方,尋訪到真正醫術超群者的機率自然會小很多。”
於承烈插嘴道:“李恢如今可出息了,官封京邑市令,權利大人脈廣,少主何不讓他一試?”
韓晏:“那便有勞李叔叔了!”說著不由得又緊了緊棉被。
李恢臉色仍是無比凝重:“少主,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當年策劃滅涼的那位陛下也早已不在人世,為了萬千百姓著想……”
話未說完,連大勇已一把拎起他的衣領,作勢欲打:“李恢!區區一個京邑市令便將你收買了?你們文人的骨氣就如此不值錢嗎?莫非你已忘了將軍對我們的恩情?”
李恢並無懼色:“可是百姓是無辜的。”
韓晏拖著病體掙扎著起身分開二人:“咳咳……我們旨在滅魏復仇,絕不會濫殺無辜。所以為了儘量避免百姓受刀兵之苦,李叔叔你更應該幫我們儘快完成大業,咳咳……早一日推翻魏廷,百姓便可早一日安定下來!”因動作幅度較大,說話時不停地咳嗽。
看著兩側於承烈與連大勇怒視自己的眼神與韓晏那病怏怏的身子,繼而回想起韓行健那壯志未酬的遺恨,既便聽出韓晏言語之中的邏輯頗為牽強,李恢也委實狠不下心來拒絕,唯有默默點頭。
不得不說,李恢介紹的神醫還真不是浪得虛名,韓晏在吃了幾個月他開的藥以後,病情便明顯有了好轉,不僅再沒抱著棉被髮抖過,甚至還能做一些簡單的體力活了。驚喜之餘,韓晏此後便再也離不開這位神醫,甚至花重金將他請到了魚麗鎮專門為自己治病。直至十一年後神醫去世,韓晏身體竟恢復了十之八九,除了體質稍差一些,已與常人無異。若按神醫留下的藥方繼續調理,不出數年便可完全祛除病根,做一個正常人。
這十一年間,除了韓晏的身體,於承烈、連大勇、李恢三人的仕途也是順風順水,分別做到了魚麗鎮將、鷹揚鎮將與大司農。可雖是如此,韓晏內心仍是難以暢懷,因為以目前他們手中掌握的那點資源,要說造反那隻能是一個笑話。
這日於承烈從外間回來,神秘兮兮地對韓晏道:“少主,聽說慕容熙的寶藏重現江湖,眼下已被天龍幫的段九天奪得。”
韓晏臉上頓時綻放出久違的笑容:“當真?若是被我們得到這筆寶藏,那我們的復仇計劃便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鏡花水月,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如何不動聲色地從天龍幫手中搶到此圖!”雖然還未完全痊癒,韓晏仍是堅持親自出面設計奪圖,畢竟那寶藏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活著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父報仇,顛覆魏廷麼。
於承烈:“此事是否通知大勇與李恢一聲?”
韓晏思考半晌:“李叔叔那邊還是不去說的好,以免引起他的反感。”
在查探過程中,聽聞關中一帶最近崛起一個“黑白無常”的大盜組合,韓晏覺得可以加以利用,便以藥物控制住黑無常沈坤,讓他挑唆白無常上官乾一起去天龍幫劫寶,然後暗算上官乾,並用一張假圖誘段九天殺了上官乾,以達到息事寧人,悄悄獨吞龐大寶藏的目的。只不過因為覺遠等人的無意介入,才使得這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出了一點點意外。
然而這對於韓晏來說已不重要,有了這筆寶藏作支撐,他的復仇大計終於得以如願展開,叛亂如期爆發,魏軍一敗塗地,一切都按韓晏設計的劇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然而人算終究不如天算,誰也沒有料到,後來憑空冒出了元睿與孫榮二人,一個在後方揪出隱伏在魏廷內部的李恢,一個在前線將叛軍打了個人仰馬翻。為了集中精力對付孫榮,韓晏甚至不惜與柔然聯手,抽調兵力做最後一搏,然而最終還是失敗,柔然軍被元睿與耿通打得節節敗退,叛軍更是損兵折將,連大勇戰死,韓晏與於承烈被困繁晉孤城,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
就在叛軍一籌莫展之際,於承烈找到韓晏,一臉的焦急:“少主,孫榮狡詐,打算將我們餓死在這繁晉城中,不知少主可有什麼迴天之計?”
韓晏閉目沉思:“論打仗,我們的確不是孫榮的對手……”
於承烈難掩憂傷之情:“李恢與大勇皆命喪敵手,難道我們的大業便到此為止了?”
韓晏沒理於承烈,彷彿在自言自語:“孫榮此人精於征戰卻暗於政治,鐵腕鎮壓手下的反對勢力,又與魏廷的胡氏一門積怨甚深……”忽然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於承烈,“於叔叔,為了替家父報仇,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於承烈:“就算是砍了這顆腦袋也在所不惜!”
韓晏:“那就委屈於叔叔將這腦袋砍了吧!”
“啊?”於承烈滿臉的疑問。
韓晏:“我會帶著於叔叔的人頭投奔孫榮,進而挑撥他反魏,以他與胡氏目前的關係應該不難。而一旦策反成功,憑他那與生俱來的征戰能力,我就不信魏廷還能不亡!”
於承烈沉默半晌:“好!我相信少主定能做到!”
韓晏確實做到了,在他的煽動下孫榮的野心一點一點地膨脹,從懷侯到太原公,從太原公又到太原王;從劍履上殿到加九錫,從加九錫又到弒君。只差一步,他便可以實現夙願,讓江山易主,元魏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