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落下帷幕,元睿悵然若失。無疑韓晏是可憐的,早年的經歷使他承受了與他年紀不符的壓力與痛苦;可他更是可恨的,為了一己私怨,將萬民拖下水,這不是一個飽讀詩書之人該做的事。然而正如元睿自己所說,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我們有愛恨情仇,如何正確使用這些上蒼賦予我們的情感,使政通人和、萬民安樂,才是上至人君,下至百官,乃至每一個百姓都應花畢生精力去思考的難題。
此刻一牆之隔的孫榮也靜靜地靠在那堵分隔他與韓晏二人牢籠的牆上,靜靜地聽完了整個故事。雖然外表看來甚是平靜,其實內心早已波濤洶湧,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雄心壯志,只不過是韓晏手中的復仇工具罷了。可笑他竟還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才是這場與元睿博弈的執棋者,殊不知到頭來卻只是他人的一枚棋子。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孫榮萬念俱灰,彷彿突然間參透了生死,眼前的一切似乎已與自己無關,慢慢進入無我的境界,就連元睿他們幾時離開也不曾注意。
數日之後,獄中傳來訊息,孫榮韓晏雙雙絕食而亡。
一個月後,孫倩順利誕下男嬰,元睿給他起名為“瞻”,希望他遇事多向前看,切莫太過執著於過往。
孫泰作為孫倩的大哥,也列席這日慶賀的筵席。孫榮已死,韓晏歸天,大魏重獲新生,元睿等人也徹底放開了自我,盡情暢飲。
席間元睿問孫泰:“大哥,朕封你大官你不要,三叔將懷塢塢主之位還給你你又不接,你究竟想幹嘛?”
孫泰咪了一口烈酒:“自從在蠕蠕時被花將軍救起,草民便看開了,什麼千秋功業,王霸雄圖,到頭來皆是一場空。所以草民要利用有限的生命,走遍我大魏的每一個角落,去南方觀看草長鶯飛、柳綠花紅,到北方見識雪山冰窖、大漠飛沙,去海邊感受波濤澎拜,到深山欣賞萬木蔥蘢!”
元睿不禁臉露豔羨之色:“說得好!可惜朕是沒這個福氣了,以後大哥一定要多回回洛陽,跟朕分享一下沿途的所見所聞。”
孫泰哈哈大笑:“一定一定!”
另一邊花依依則是騎在花子都脖子上扯著他的耳朵語帶哭腔:“依依也要喝一口!給依依喝一口嘛!”
花子都忍著痛:“依依,這是酒,一點也不好喝!”
“好喝的!好喝的!”見眾人一杯一杯地往嘴裡送,花依依如何相信這酒會難喝,拍著花子都的臉龐爭辯道。
無奈,花子都只得放下花依依,給她拿了一杯。
花依依興高采烈地舉杯猛灌一口,“噗!”隨即一滴不剩全部噴了出來,端著酒杯,看著被她噴得滿臉酒水的花子都一臉發懵,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眾人一醉方休,橫七豎八地躺在白沙殿中沉沉睡去。直至次日清晨,再生急促地腳步聲傳來才將元睿吵醒,突如其來的陽光照得元睿眼睛都睜不開,良久之後才適應過來:“原來是再生啊,何事如此驚慌?”
“鎮北大將軍耿通病逝,孫威、孫賀舉兵謀反!”再生話音剛落,元睿霍地起身,酒意全消。
這天下何時方能太平?元睿不禁舉頭問天。感慨許久,元睿方才平復心情,意志堅定道:“事情既已發生,唯有盡力解決,傳朕旨意,各司準備,朕要御駕親征!”
半個月後,洛陽城門,元睿跨上戰馬,與花子都一前一後按轡徐行,身後則是鬥志昂揚的數萬大軍,大魏屢遭戰亂,能征善戰的將士比之幾年前已少了許多,但將士們認定元睿是個好皇帝,在他身上大家看到了大魏復興的希望,故而仍是士氣高漲,信心百倍。
忽然,城門外喧鬧異常,無數服飾各異的江湖人士從四面八方齊聚而來,不一會便將元睿的軍隊堵在門後。元睿不由警惕地拉住韁繩,朝人群喊道:“爾等何人?意欲何為?”
兩個老和尚排眾而出,元睿認得他們乃是覺遠的兩個師弟:“覺性大師,覺雲大師,你們怎麼來了?”
覺性向元睿合十道:“老衲等受師兄覺遠所託,帶領各地武僧兩萬餘名供陛下驅馳,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一旁的覺雲補充道:“時間緊迫,目前來到此處的只是洛陽周邊的僧眾,其餘各地武僧將會在沿途陸續加入。”
元睿不禁愕然:“可你們是出家人,朕此去是要去征戰啊!”
覺性:“為陛下守護大魏,驅除群魔,使佛光照拂萬民,乃是出家人最大的慈悲。”
“好!有大師這句話便夠了!”元睿不禁被他們感動地熱淚縱橫。眼角突然瞥到另一側一個僧人,驚喜交加,“觀心大師!你也來了!”
觀心微笑:“貧僧聽聞陛下欲親征叛匪,想著這把老骨頭或還能派上點用場,故而厚著臉皮便來了。”
元睿:“大師哪的話,大師隨軍朕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打擾大師清修了。”
觀心仍是雲淡風輕:“若是心中有佛,何處不是修行所。”
“在下丁怒,陛下可還記得鄢陵城南的丁家堡?”一個壯漢牽著一匹駿馬出列。
元睿顯然很是興奮:“怎會不記得?雨姑娘還好嗎?”
丁怒:“安好!自上次陛下資助我們重建丁家堡之後,我們便不再放牛牧羊了。”拍拍身旁的馬頭,“我們轉而飼養馬匹,如今我大魏南方的戰馬幾乎都由我們丁家堡供應。聽聞陛下此次御駕親征,雨姑娘特意囑咐在下帶著我們最新配種的一批千里馬供陛下使用!”
元睿連連點頭:“好!好!”
“陛下!還有我唐紹呢!”一個老者打斷二人對話,上前一步。
“還有我馮呈瑞!”
“還有我容寬!”
……
眾人相繼報上姓名,身後均跟著數十至數百不等的壯漢。
元睿一頭霧水:“朕真是有些糊塗了,居然記不起諸位了?”
花子都替他們說道:“稟陛下,他們都是與孫泰大俠一起被擄至蠕蠕的江湖豪傑,陛下並未見過。”
“花將軍說得不錯。”唐紹代表眾人言道,“是大魏將我等從蠕蠕手中救出,知恩不報枉為人,如今大魏有事,我等又豈可坐視不理!我等雖都是小門小派,但也願為陛下的平叛大業盡一份力。”
正當元睿嘴唇抽動,要說些什麼之時,又一個聲音自人群中響起:“陛下!”卻是那日酒宴之後便消失不見的孫泰。
“大哥?朕還以為你雲遊四方去了呢?”元睿大感意外。
“要遊歷也不急於一時,待幫陛下平息了叛亂再出發也不遲!”孫泰笑道,“三叔,你也說兩句?”這話卻是朝著身後說的。
孫鎮虎應聲而出:“草民不會說話,但我懷塢出了反賊,身為塢主的我自然要負責清理門戶了。雖然草民辭了陛下親賜的統義將軍,但陛下勵精圖治、澤被八表,作為大魏子民,草民也不願看到大魏失去如此一位好皇帝!”
“陛下,別來無恙!”元睿的感動並未就此結束,此刻出列的卻是銷聲匿跡數年的李麗華。
元睿翻身下馬,幾乎是一路小跑地來至李麗華跟前:“麗華!你……過得還好嗎?戰爭並非兒戲,你就別來湊這個熱鬧了!”
李麗華擦拭著眼淚,將身旁一個粗壯的漢子橫向拉至二人中間:“這是我的夫君宇文泰,江湖人士,空有一身蠻力,我今日是送她來助陛下一臂之力的,順便……順便見見陛下。當年爹伏法之後,我無法接受現實遠遁他鄉,在外結識了他,慢慢地有了感情……”說到這裡不禁面露微笑,“說來也好笑,當年我還不服氣陛下娶一個草民,想不到最終我也嫁了個草民。”
宇文泰抱拳作揖:“草民宇文泰見過陛下!”
元睿激動地拍著他的雙臂:“好!好!”回到馬背之上,平復了許久方才揚起馬鞭,指著前方:“大魏有你們這樣的將軍!你們這樣計程車兵!你們這樣的臣民!何愁叛亂不息,百姓不寧!來吧!隨朕踏平反賊軍營,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言畢一甩馬鞭,率先絕塵而去,逐漸化為遠方的一顆白點。(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