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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白玉啊……”低低地,他抬起眼眸,所痴戀望向的地方,卻是面前那尊肌如白雪的女子玉雕,“我從來不知,玉魂也會幻化成人。你說你有名字,有父母,有愛人……可是,你終究只是塊玉罷了。即便有了這些執念之外的東西,於你來說,也毫無用處。”
呼吸有些困難,我驀然回視著他的雙眼,卻始終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是想要反駁回去的。就算我只是一縷滯留世間近千百年的白玉之魂,那麼我脫離本體之後所經歷的,所擁有的,也是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可是,如他所言,我也終究不過是一塊玉罷了。這些並不起眼的身外之物,一旦經歷了烈火熾熱的灼燒,所殘留剩餘下來的,又還能有幾分呢?
良久的沉默與寂靜,盛忡流見我不曾開口言語,亦是無意與我相惱,只是專注凝視著玉雕光滑圓潤的軀體,面上滿是望不斷的虔誠與眷戀。
是以,待到室外日漸傾頹,夕色徹底染紅了漫天的薄雲,我已然於這窗臺之外懸掛了足有半天之餘。腦中思緒混亂不堪,亦不知何謂清醒,何謂模糊。唯一有所感知的,即是屋內那抹握了一手刻刀的緋紅色身影。
他雕得極為仔細,期間亦是不乏愛慕情深。然而那時間過得久了,約莫也是有些倦的,沒一會兒便是微微眯了眼睛,低聲喚了門口候著的緋衫男子上前來斟茶。
入屋之人以薄紗覆面,腳步聲輕似細流,緋袖挽起,隱約現出那皓白如玉的手腕。我盯著他手中沉鈍的茶壺與杯盞,嚥了咽口水,登時只覺喉間幹澀得可怕。
殊不知這副狼狽模樣由在旁的盛忡流猝然望入眼中,倒也是不忘要嗤嗤笑上兩聲的,兀自一手捧了那盞白氣升騰的熱茶,揚聲對我說道:“怎麼,玉……也是會想要喝水的嗎。”
我黯然垂下了眼眸,無言以對。究竟是玉是人,經他這般一說,連我自己都無法分出個所以然來,只知現下的心口處空無一物,似是無聲纏繞了一層厚重的繭。
他低頭輕蹭了一口杯沿,似在抿茶,又似在品香,半晌靜默,複又偏了眼眸,正試圖啟唇對我說些什麼,卻是忽而駭得神色一淩,陡然揚起手來,連杯帶茶一道朝身側投擲了出去。
前後不過眨眼一瞬,愣是激得我心下一驚,忙不疊微睜了眼睛掃視屋中的具體情形,恰是見得方才端茶上前的緋衣男子一個縱身躍上了屋角博古架的最頂端處,曲起手肘,三枚尖銳的毒鏢即刻飛馳而來,毫不猶豫地襲向了盛忡流的面門。
心中登時大慟,像是無端湧上了一股溫熱的清流,霍然震碎了橫於眼前的所有迷惘霧靄。我猛地抬手扣上了窗臺,勉力想要喚出他的名字,無奈喉嚨已然幹得實在難以發聲,稍一吸氣,即會牽動胸口無法言說的刺痛之感,遂只好全身乏力地凝向他的身影,暫且抿唇不語。
毒鏢斜飛,似一陣春末疾雨,而那盛忡流卻是絲毫不為所懼,微一側腰,立馬自博古架間取來一把玉質長刀以抵擋攻勢。後撤之餘,不忘下意識裡開口呼喚屋中其餘巡邏的下屬前來相護,卻不料那天花板上似箭般兇厲的清冷男子已然搶得先機,揚手一刀將房門死死抵上,事畢曲膝陡然一下抵於盛忡流足跟最脆弱處,施力一頂,即刻震得他前傾數步,跌跌撞撞地撞上了窗臺內端,正巧砸上了我扣在窗沿的指關節處。
我輕嘶一聲,手中力道隨即猛鬆了下去,稍一晃動,便再次倒懸在半空之中,隨著繩索的慣性左右搖曳。那盛忡流倒是猶自冷靜得厲害,如今驟然失去了向外呼救的機會,仍然慵懶似一條冬眠蘇醒的毒蛇,僅是抬手用力撐在我小腿之間,以玉刀抵禦在身前道:“我就說近來這辭容樓裡怎是突然生得這般怪異,原是不慎混了一隻不起眼的灰老鼠呵……”
黑紗之下宛若刀鋒的五官正淩然放著寒光,眼前之人手持暗弩,腰懸短匕,流紋鑲玉的腰帶之下,乃正是一串於我再熟悉不過的桃紅色流蘇。
……阿言。
我鼻尖一酸,連帶著整個眼眶都在逐漸發燙發熱,然而,並不待我再做出任何反應,暗弩數發,已然是朝著盛忡流頭頂的方向直沖而來,徑自釘入他冠下發絲之間,將之牢牢固定於雕花窗臺的正前方處,卻並非有意要取他性命。
那盛忡流並非無腦之人,驀然會得此狀,忙是不經意地笑出聲來,低眼望著他,眉目怪異地彎成了一行八字:“這位兄臺乃是奉命而來,想必也不願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那麼,讓盛某猜上一猜,你來這裡……是想要什麼?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還是——有關四殿下的訊息?”
沐樾言如今一襲緋色長袍,碎發挽起,分明是一身毫無戾氣的溫雅之姿,然而眸底陳年的霜雪卻始終不變,到如今已儼然凝固成萬丈玄冰。
“盛先生只需要隨我走上一遭,日後必有厚待。至於性命一事,更是無需憂心。”袖間暗弩揚起,沐樾言聲線漠然道。
盛忡流聽罷眸色微抬,不為所動道:“哦?是盛某越活越過去了,還是現在的人越來越沒禮數了。想要憑著一己之力捉我離開也便罷了,到了這般節骨眼上,竟還不肯自報家門?”
話音未落,沐樾言手中匕首已然奪鞘而出,身形一幌,瞬步朝著盛忡流非致命之要xue疾突而往,無奈那盛忡流雖看似不精於武,那四肢之靈動卻仍非常人所及,加之持有剛猛玉刀在手,相較於沐樾言手中細膩的小型暗器,也算是還有一定的抵抗之力。
彼此迴圈的打鬥之聲不絕於耳,於屋外之人聽來不由頓生異樣,遂不過是片刻之餘,立馬有人窸窸窣窣地站定於暗門之外,小心翼翼地叩擊著門板,壓低聲音朝裡問道:“盛老爺,屋中聲雜,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沐樾言眉心一皺,即刻丟擲匕首狠狠擲於門栓之上,而蓄力抬起的臂膀則恰好抵於盛忡流的脖頸之間,一時卡得他發不出半點聲音。回過頭來,一手將之單拎而起,二另一手則微微遲疑片晌,終是朝著束縛我的繩索緩緩探了過來。
然偏就是在他轉移注意的一瞬之間,盛忡流手腕驟一反旋,徑直朝著沐樾言的後心要處陡然砸去,也是虧得那玉質長刀並非鋒銳狠厲之物,然落時迅猛,饒是沐樾言有意閃避,卻也無端被一手擊至腰處,瞬間震得一個踉蹌,險些任由盛忡流那廝脫離桎梏,放聲叫喊。
眼看著那黑色紗巾之下的嘴唇已然張開了一條細縫,沐樾言神色一緊,唯恐盛忡流驚呼引起他人注目,忙是一把制住其四下揮舞的纖細手腕,反手握住玉刀刀身,猛然朝後一陣翻扭,直逼得那冰涼的玉質刀柄不偏不倚地碾上了盛忡流的喉結處,施力一推,霎時駭得他白眼一翻,險些自窗臺前端仰翻出去。好在沐樾言之眼疾手快,折身一記暗弩再次將他釘回雕花窗的邊緣之上,然盛忡流此人常年懶散於屋中,論及體力耐力皆為下乘,如今猝然遭人這般壓制,而又發聲求助不得,便只好雙手死死扣在那把玉質長刀之上,像是於溺水的邊緣揪住了一把救命的稻草,咬著牙同沐樾言手中的力道左右周旋。
我心知沐樾言此番另有使命在身,加之這盛忡流身上疑點重重,需往後加大力度不斷探索,遂事到如今,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就此取了他的性命——所以,當他再次垂眸將手掌伸往束縛我的那團繩索之時,我動了動嘴唇,雖聲音嘶啞,還是忍不住朝他用力搖了搖頭。
他想一次性將我和盛忡流一併從這屋中帶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天邊的幕色雖已然漸生幽黑,然辭容樓外的大街之上依舊不乏人來人往,如此這般一手攜了二人在肩,定然是會引起城中一眾他方勢力的注意。
視線有些模糊,我看不大清沐樾言此時此刻的表情,只能隱約察覺出他周身一片近乎凝固的淩然氣息。一時怔忡,我始終殘留一絲懼意在心,下意識裡偏頭要躲,少頃過去,卻是忽覺頭頂一陣劇烈聳動,登時震得身前的沐樾言猛一縮手,方回頭去,便是瞧見那被壓迫在側的盛忡流擰了眉目,欲從他手中掙脫而出。
我眸色一滯,心道不好,不過片晌,果真是如我所預料到的,那玉質長刀由盛忡流一人單手扶住,顫而不穩,再加上沐樾言一時疏忽於此,便是任其片狀刀刃斜飛而起,不受控制地蠻力撞上窗外繩索的根基之處。
那根脆弱的繩索本就已然承載了足有一天的超常力量,如今驟然再受此一擊,瞬間不堪重負,從中間處逐步撕裂開來。我眼睜睜地望著它在我面前生生斷成兩截,只覺腦中沉龐的思緒在不斷瓦解破碎,最終化為一片無情的空白。求生的本能迫使我屏住呼吸,試圖在一片混亂中抓住某物,然而匆匆一眼望向窗臺之外的平整地面,粗略估計少有數十餘尺,這般一趟下去,非死即殘——
然而,偏就在我近乎垂直下地的一瞬之間,屋內兩人的手掌近乎是不約而同地從窗內疾沖而出,一人迅捷而穩實扣在了我的小腿上方,而另一人則急迫而賣力地捏在了我用以呼吸的脖頸深處。
少頃,同時抬起頭來,那盛忡流眸中詭影森森,猝然逼視著沐樾言冷若冰霜的雙眼,忽而粲然一笑,像是無故明瞭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一般,高昂起頭來,驀地揚起手中玉刀疾揮而出,幾乎是猝不及防地,刺上了沐樾言心脈所在的左胸口處。
幸而那沐樾言一向心思縝密,側首偏身,下意識裡一個翻轉,便僅是被其紊亂刀氣震麻了右臂,皺緊眉心,趔趄著後撤數餘,連帶著手中力道也一併鬆了下去,方要再度上前來將我小腿抓住,卻是被那盛忡流早已料定在心,搶先施以玉刀將之死命隔住。
我眸色一緊,竭力掙紮著欲從雕窗縫隙間翻至屋內,亦是被盛忡流那廝陡然攔手橫擋在窗臺之外,介於半空之中搖搖欲墜。
“盛某在這辭容樓中呆了不知有多少個年頭,倒是頭一次見得你這般貪心的不速之客。”黑巾之下的薄唇彎起一個鬼魅的弧度,盛忡流微微一笑,單手擰著我胸前的衣襟,似有嗔怪,又似有怒意地凝視著沐樾言道,“旁人來此,不過是為了我這樓中價值不菲的珍品與財寶,而你卻不一樣……”頓了一頓,攥在我身上的力量一點點地收緊,他繼續詭笑著說道:“你不光想要把我帶走,甚至……還想要得到她?”
沐樾言緊緊扣住手中弩機,微微舉起,對準盛忡流眉心致命的要害之處,並不說話。
“這位小兄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盛忡流意味深長地抬起手來,輕輕撫摩著我被冷汗濕透的發梢,猶自鎮定地對沐樾言道,“你的主上派你潛入到我這辭容樓裡來所為的目的,恐怕並不是將她也一併帶走吧。”
眸色冰冷一片,沐樾言抿了薄唇,亦是沉默不語。倒是那窗邊聞至此狀的盛忡流兀自一人笑得前仰後合,不知所謂地出聲諷刺他道:“怎麼?你和她,莫不是有什麼私情?”聲音揚了一揚,不等對方有任何回答,他又緊接著關切而同情地詢問沐樾言道:“當真是可憐又可悲的人兒……你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麼?你知道麼,嗯?”
我心口絞痛,面色沉重地緊閉了雙眼,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此時淩然佇立於數尺之外的沐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