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這次邂逅之前,我與梅莉第一次面對面打招呼是什麼時候?她究竟於何時、何種情形之下開始給我留下清晰而具體的印象?我開始努力重拾在那個以課時為單位的時間段裡的一個個記憶的碎片,想要琢磨出個頭緒來,但是卻發現只有一些大體的情況在頭腦中留下了一些不甚明顯的記憶痕跡。似乎在那段日子裡,梅莉就像其他所有的、在我身邊來去匆匆的女生一樣,從未引起過我的任何關注。在我的記憶中,那段時間,我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了歐洲古典音樂作品和古希臘戲劇,隨即開始熱衷於讀與西方音樂史、古希臘戲劇相關的書籍,三天兩頭的逛書店,頭腦裡充斥著卡拉揚(Herbert•von•Karajan)、富特文格勒(Wilm•Furtler)、協奏曲、交響樂、迴旋曲、歐里庇得斯(Ευριπίδης)、古希臘戲劇節等等之類的詞彙,在這些詞彙的影響之下,自然也就對梅莉出現在我視線中的具體時間忽略不計了,這是人的本能所導致的侷限。
既然如此,那些與我所熱衷的書籍不相關的回憶就會自然而然的變得錯位而零散,我回憶的思路因此變成了一個形狀極不規則的水晶碎塊——表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斷面的水晶碎塊,無論從任何一個不規則斷面看過去,對面的人或者物都會因為折射而變得支離破碎或者嚴重變形,失去了原本的面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這個水晶碎塊的對面真實的存在著一個客觀物件,不過如此。在此之前也從未想過要有意的去整理、拼湊這些與梅莉相關的、那個時間段的“記憶的碎片”,因為那毫無必要!
現在的我開始極力回憶那些散亂的片段,如同在拼接被剪成很多段的電影膠片一樣,同時冠以大致的時間。“梅莉”這兩個字,作為一個純粹的名字、一個符號化的概念,在我的印象中存在了大概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因為我想不起這種意義的存在是到哪個時間點結束的),至於這個名字被歸屬於哪個女生,以及所有與這個名字相關的事情,那時的我完全沒有去刻意的形成什麼憶想。沒有人會認為有必要對僅僅是從他人對話中聽到的一個陌生名字去進行什麼深入的瞭解與思索。我逐步能夠回憶起的是大約在大三上學期開學的那幾天,我從大二升入大三,班上有幾個人被學生會抽調去迎接大一的新生。他們大多是抱著看看新一屆的學生裡有多少個漂亮的女生的目的去的,這種事情在任何一所學校的開學季都概莫能外,回來之後品評一番,如此罷了。當時的我也並非就不想去看漂亮女孩子,只是這種想法並不強烈。校園中當然不乏漂亮女生,但是看得多了,就難免產生“習焉不察”的慣性。何況我那時的注意力並不在“去看漂亮女生”上面。
在一個天氣晴好的下午,我坐在教室窗邊的座位上,一個人看《歐里庇得斯悲劇集》,時而望向窗外掩映在綠蔭之下的室外網球場。偶爾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小提琴練習曲。這時,負責接待新生與冒充負責接待新生的兩個男生議論著推門而入。
“喂,韓雨,今天可是有很多漂亮女孩入學的日子!”一個說。
“唔!”我放下了手裡的書。“看樣子你們已經大飽眼福了!”
“那還用說?”另一個說道。
“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我笑了笑說道。
“有一個資訊管理專業的女孩子,長得很漂亮!”,兩人中的一個說道。
“對對對,叫什麼名字來著?”
“嗯……叫……梅莉,對,沒錯,就叫梅莉!因為長得很漂亮,所以我還特別看了一下冊子上的名字,就是她!”
梅莉的名字就是這樣第一次透過別人的對話被我知曉的。自此,我的記憶中就留下了這樣的印象:資訊管理專業的新生、梅莉,很漂亮。
給我足夠的時間,細節才可以如恆星爆發般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