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琬雖說暫時同意,將林叔一家五口留下,到底並不怎麼信任,總覺著這是顆定時炸彈。
顧琬被困蓮花峰的這一年多里,顧方氏又撿了個大便宜,買了個小農莊,位置就在蓮花峰下的那個村寨附近。因為是用那賣方子的二百八十兩銀子買的,顧方氏便跟顧秀才商議了一下,決定這農莊就給顧琬當陪嫁。
現在正值二月底,本該開始忙春耕,農莊裡卻連著拿主意的管事都沒有。
顧琬知道顧方氏又給她買了農莊後,便想著不如讓林叔一家搬去農莊。免得跟在她身邊,回頭引人注目,漏了餡兒。
“我還是那句話,若想要自由那便自贖。只不過我這邊還有一點要求,你們只要沒贖身那便安分些。即便不為你們自己個兒,也得為顧家考慮。”
這一天,乘著顧方氏照舊進小佛堂,給花神娘娘磕頭的間隙,顧琬將紫鳶以及林叔林婆子兄妹倆叫到了她閨房裡,隨後開門見山直接道。
“主子,你……”紫鳶聽顧琬這般說,眸光微閃。
“先聽我說完。”顧琬見紫鳶想開口,便擺了擺手打斷道,“也並非是我怕事,我只是擔心我身邊,難免有心懷叵測的人盯著,所以乘著這會兒還沒啥人留意到你們,不如去農莊裡。一來紫鳶你也能好生調養身子,二則也不容易被人瞧出端倪,露了餡兒。只要活著,終有翻身的一天,不是麼。”
“紫鳶多謝主子垂簾!”紫鳶跪在了顧琬跟前,這一次才真正的認可了顧琬這個主子。
此前,紫鳶在牙行為何病得那般厲害,就差一口氣就要香消玉殞,一半是真病,另一半則是吃了藥,讓身子看起來熬不過太久了。
一切,也只因為她想活下去。正如顧琬所說的那般,只有活著,才能洗清滿門的冤屈,為死去的至親報仇雪恨。
紫鳶無疑是幸運的,從小身子骨就贏弱,鮮少在人前出現。這一次,恰巧風邪入侵,被孃親送到莊子裡養病。這才在官兵抄家時,躲過了第一波。之後,在莊子裡,周婆子那親閨女,自願代替她吊死在橫樑上。而紫鳶則換上尋常布衣,跟在周叔以及周婆子身後,再次被髮賣為奴。
紫鳶知道,按著她那嬌弱模樣,一旦發賣運氣好些進了大戶人家裡,為奴為婢,成為暖床丫鬟或是姨娘。若是被花坊的鴇姐挑中,那就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好在運氣還不算太糟糕,遇到了趙媒婆,最後更順利地來到了顧家。
紫鳶知道,若非周婆子恰巧擅長廚藝,那顧家老太太一定不會選中他們這家人。只能說,這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定數的。
“起來,起來。我阿孃不喜歡人動不動就下跪,我也一樣。”顧琬見紫鳶再次跪在她跟前,趕緊將人攙扶了起來,隨後道,“我之前在蓮花峰上待了一段日子,雖說只學了些岐黃之術,但也只是略通些皮毛而已。回頭,等日子再暖和些了,你讓周嬤嬤制些可口的點心,帶你上蓮花峰,找空聞大師,讓你幫你好好瞧瞧身子。”
“您是說空聞大師?”
“是啊,拿上我的拜帖,再有周嬤嬤制的那些可口點心,不怕那胖(老頭)……”顧琬差點說漏了嘴,好在及時改了口,“不怕大師不肯見你。”
得了顧琬指點的紫鳶以及周叔周婆子兄妹倆,感激連連,也沒有在清水縣城這邊繼續逗留下去,當即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帶上大栓小栓兄弟倆,去了蓮花峰下的農莊。
要說周叔原本就是農莊的管事,讓他負責在門房看門多少有些大材小用。這不到了農莊,如魚得水,短短几天時間,便請到了侍弄莊稼的能手,乘著綿綿春雨,將農莊裡的十幾畝地都給種上了玉米。
至於顧琬這邊,周叔一家離開後,二進小院裡連個看護院門的門房都沒了,偌大的院子就剩下顧琬跟顧方氏母女倆。當然,程仕遠這個厚臉皮的,這些天也一直住在客房。但不管怎樣,少不得還得再添上幾人。
於是,顧方氏拉著她家乖寶,後面多了程仕遠這個尾巴,再次去了牙行。
這一次,趙媒婆沒在牙行裡,應該是忙著給人拉縴保媒去了。當然,即便恰巧在牙行裡,顧方氏也沒打算讓趙媒婆幫著介紹了,生怕又招惹來另一個紫鳶。
顧琬也是跟在顧方氏身後,才知道在大啟這邊挑選奴僕,裡頭的講究還真不少。
像大戶人家,家裡多數是用家生子,鮮少有到外頭採買的。即便有,也是牙婆們將簡單調教了規矩的半大小丫頭,送進府裡,讓貴人們挑選。
至於外院的小廝,則是由管家負責篩選,多數時候用的依舊是家生子。畢竟每次採買新奴僕,都是讓有心人安插進細作的好機會。
而顧家這次挑人,別看只是挑個看院門的門房,卻突然發現也沒那麼容易。畢竟不能選年輕的半大小子,中年的漢子貌似也不太合適,甚至跟顧方氏年紀差不多也也不成……
畢竟家裡就顧琬跟顧方氏母女倆,得避嫌不是。
意識到這一點後,顧琬倒是想到了大栓,想著大不了回頭將他從農莊裡再叫回來,看個大門而已。不過轉念一想,倒是冷不丁的想到了大戶人家裡幫著幹粗活的那些婆子。不如就多找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幫忙打掃一下宅院,順道閒暇時還能陪她阿孃說說話。
想到此,顧琬便拉了拉身旁顧方氏的衣袖,附在耳邊嘀咕了幾句。顧方氏那眸色頓時一亮,當即讓牙婆換下那些漢子跟小子,精挑細選挑了兩個婆子外加個年輕媳婦。
兩個婆子一個姓李,另一個姓趙,都是大戶人家裡發賣出來的粗使婆子,力氣絲毫不遜色那些壯漢。之所以發賣,也並非偷懶耍滑,主要還是因為主家受了牽連,貶官為奴,家裡的奴僕自然跟著倒黴。
若是周婆子此刻在一旁,一準能將這倆婆子認出來,這不是跟自家主子關係還不錯的那同僚家的嘛。
得嘞,這世界就是這麼小,拐著彎的都能遇到熟人。
至於那年輕媳婦,身旁還帶著個四歲大的女娃娃,則是自賣其身,只為給早夭的么女賣口薄棺材,能有塊地安葬。
說起來又是個讓人唏噓的故事。
那年輕媳婦,本姓黃,今年也才二十來歲。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奴婢,得了主子的恩典,到了年紀後便脫了奴籍,嫁了個開雜貨鋪的郎君。不曾想,這家人竟是個心黑且重男輕女的。不僅一點點榨光了年輕媳婦此前所有的積攢,么女重病時竟連個大夫都捨不得請。
最後這個才出生還沒週歲的么女就這麼夭折了。
年輕婦人一怒之下咬牙帶上長女,選擇了和離,為了安葬么女不惜自賣為奴。
在牙婆的幫忙下,兩個婆子以及年輕媳婦母女倆的賣身契很快便辦理好了,因為是紅契,少不得又得多出一兩銀錢的潤筆費。
“既然你姓黃,那以後就叫黃芪吧,至於你這小閨女就叫‘紫蘇’。”顧琬想了想,給拿年輕媳婦母女倆改了名字,至於那兩個粗使婆子,則依舊直呼“李婆子”跟“趙婆子”。
兩個婆子輪流看護門房,打掃宅院衛生,廚房則交給了黃芪。
顧家雖說改了門庭,不再是尋常莊戶人家,可到底沒啥底蘊,這般能添上幾個婆子,暫且也夠用了。只是如此一來,家裡就程仕遠一個男人,顯然就不太方便了。
聰敏機警如程仕遠,立馬起身告辭,從側門溜回自家鋪子那後院。只不過隔三差五的,依舊會過來串門子。
顧琬還能如何,自然是讓李婆子跟趙婆子將側門用木條加固,再特意買上一個一米多高的大水缸,裡頭打滿水。
看你還怎麼再溜過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