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完了這些,這日子差不過到了三月初,該春耕了。
即便沒有程仕遠這個過來人提醒,顧琬也意識到最近這兩年的年景只怕不太好。
比如她剛來那年,春耕就因為雨水比往年少,遲了大半個月。而去年,依舊類似的情形。
聽著顧方氏那意思,水系還算發達的大灣河村,不管是途經村口的河道,還是村寨裡的那幾處池塘,那水位都下降了不少。
不過今年,瞧著情況倒是有所好轉了那麼一丟丟。至少顧琬離開蓮花峰第二天,清水縣城這一帶便下了兩場春雨,可算滋潤了一把整個冬日都沒怎麼下雪的土地。
乘著天氣一天天暖和了起來,各家各戶自然忙碌了起來。
“阿孃,這次多種些番薯跟洋芋吧,農莊那邊就種玉米。”這一天,顧琬來到顧方氏跟前,直接道。
“咋滴,不種稻谷了?”顧方氏很快便意識到了啥,神色難免有些慌,“乖寶啊,你給老孃說句實話,這今年的年景是不是……”
也難怪顧方氏會這般覺著。
顧方氏孃家是祖傳殺豬的這一點不假,架不住家裡小子真的太多了。身為方家獨女,顧方氏在顧五寶沒出生前,也並非沒過過苦日子。
也不怪每年的那幾場祭祀,家家戶戶會那般重視了,莊戶人家真的全指著老天爺賞飯吃。
按著顧琬那意思,自打前年秋收,交了地裡最低檔的田租稻穀,不足的部分,顧家便用銀錢折價抵了。不僅地裡的稻穀用缸子小心收了起來,一粒稻穀都沒往外賣,還偷偷收了好些新谷。
去年更是如此。
可現在乍然聽到她家乖寶提議不種稻谷,而選擇產量更高的番薯洋芋以及玉米,也難怪顧方氏會多想一些。
洋芋跟玉米還好些,還是能抵充田稅的,唯獨那番薯產量再高,也不能折抵田稅。好在顧家現在也不差銀子了,最主要的一點,自打顧三哥考中了進士,名下能減免田租的份額更多了。
“成吧,那今年便讓那些租戶按著你的意思種洋芋這些。”顧方氏也沒多想,便將那三十五畝地連著新買的農莊那邊,給安排好了。
桃塢村以及坎頭村的佃戶能說啥,雖然心裡有些不滿,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按著顧方氏的意思,老老實實地改種番薯跟洋芋。
甚至,顧方氏還將這事兒讓人帶信給了孃家。嚴重陽盛陰缺的方家,祖傳的殺豬手藝,光靠在臨仙縣的宅院自然養不了太多小豬,再者豬豬養多了,哪怕每天打掃三遍那氣味到底燻人的很。
所以便在縣城外另外整了個農莊,依山傍水,地裡種著高產的番薯跟豆子這些,只為養更多的豬豬。
意識到最近兩年雨水沒往年豐厚後,便有意識地減少了豬豬的存欄數,也一點點地往後宅屯糧食。
現在乍然收到顧方氏讓人帶來的信,越發警覺了。不止每天有意識地減少肉攤上的鮮肉出售,暫停了熟肉攤子,還將肉製成了肉脯香腸這類更容易儲存的。
當然,本就種著高產番薯洋芋的地裡,伺候得更仔細了。
因為擔心留在家裡的顧秀才,顧方氏便帶著顧琬回了趟大河灣村,不曾想著這騾車才來到村口,便瞧了熱鬧。
一年多前,顧承簡將自己唯一的嫡親兒子顧晟打個半死,雖說自己額頭也受了傷,但在簡單包紮後還是直接回了凌昌府撫寧道。可轉身就把顧秀才分給他的八畝上等水田以及十畝沙田鹽鹼地給賣了。
顧琬倒是能理解,畢竟凌昌府撫寧道距離清水縣大灣河村這邊距離可不遠,為了地裡那區區的收成,每年還得回來一趟,壓根不值得。但這人是真沒管顧徐氏母子幾個的死活了。
即便真被氣到的顧秀才,當時已經無中生子,又多了個兒子“顧承箜”,依舊被氣得不行。無奈只好又出了五十兩,將那十畝沙田重新買了回來,隨後將名下僅剩下的那畝上等水田,給了顧徐氏母子三個。
顧晟這個大孫子,到底還是好的。
那十畝沙田種上對土質要求不高,且又高產的紅薯,水田那邊則是稻穀,一年到頭總歸能有些收穫,能養活顧徐氏母子三個。
只是沒曾想著,無中生子這事兒到底還是讓顧二妮給知道的。
這不,就回孃家來訴苦了。
偏偏這回顧方氏這個二孃壓根沒在大灣河村,家裡就只有顧秀才一個。而顧秀才也不知是想自家婆娘了,亦或者嫌棄顧顯顧旦這倆蠢孫子實在不開竅,正憋著一肚子火,想回縣城了。
“爹,我這都說了半天了,您到底是咋想的呀。咋能把我嫡親的弟弟給除族了呀。”顧二妮見顧秀才坐在那兒紋絲不動,心裡甭提有多鬱悶了。
“二丫頭,你只有個弟弟,叫三郎,大名‘承箜’,已經戰死在邊疆了。‘承簡’啥的,你記錯了。”顧秀才抬眼看向他那二閨女,勉強耐著性子糾正道。
見顧二妮依舊想勸自己個兒,顧秀才終於忍不住心底的怒火,衝著顧二妮發火道:“你老子跟你親孃,從沒生過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畜牲!沒有!你去瞅瞅你那大侄子,差點讓他爹活活打死。現在那身子骨還弱著呢。還有!老子給他的那些田地,轉眼的功夫就賣了,這是壓根沒想著給他婆娘跟崽子留啊,這是想幹啥,想活活餓死人孤兒寡母不成?!”
顧二妮也有些傻眼了,依舊不敢相通道:“爹,這,這不能吧。”
也不管顧二妮最終信還是不信,這一趟回孃家,她註定是要白跑了。不過看在顧三哥已經考中進士的份上,顧二妮也不可能跟孃家斷了往來。
這不,顧琬跟在顧方氏後面回到了家,顧二妮還硬著頭皮留在家裡,見著顧方氏後,更是一臉的燦爛笑容主動迎了上來。
那架勢,是生怕旁人眼瞎瞧不出她有所圖謀,這不連稱呼都變了。
“娘,你跟五寶回來了啊。最近那啥,身子挺好的。我咋瞧著五寶都沒咋長高咧……PALAPALA……”看得出顧二妮很努力地在找話題,可惜顧方氏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也就是提到顧琬沒咋長高時,母女倆睜著極相似的桃花眼,齊刷刷地看了顧二妮一眼。
還是一旁的顧秀才再次惱怒:“滾滾滾,不會說話就給老子趕緊滾!”
顧二妮能如何,除了灰溜溜地離開,便是在顧秀才以及顧方氏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地朝著地上吐上一口濃痰。可回頭,還不是硬著頭皮繼續上門來。
誰讓顧二妮那孃家,出了個進士,算是徹底改了門庭咧。
顧琬也沒將顧二妮放在心上,將一件熬了好幾個通宵,才趕出來春袍從包裹裡翻了出來:“爹,您快試試合不合身。”
“好啊,五寶還知道給她老子我制新袍子了。”顧秀才伸手摸著袍子上的吉祥萬字紋,高興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之前瞧見他家小閨女給程仕遠那毛頭小子做長袍,顧秀才沒少泛酸。哪怕事後,顧琬犧牲了手指頭,及時給補上了,這心裡依舊是滿滿的不得勁兒。
現在又收到了小閨女給制的長袍,最主要的一點沒有那個毛頭小子的份,心裡自然無比舒暢。比六月裡喝上一大碗冰鎮過的酸梅湯還要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