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憑藉著出色的身體素質頑強地活著,等待著、盼望著那個無需他來耗費精力改善性格缺陷的明君能夠出現。但是晉王顯然並不是他要等的人。作為一名被物化的奴隸,他成為了公主的嫁妝中的一件財物。
命運的嘲諷和玩弄讓百里奚身心疲憊也委屈無比。他顯然有些憤怒,作為一個自視甚高的能臣,他難以接受如此卑微的身份。於是,在秦晉通婚的車隊出發不久之後,百里奚選擇了逃跑。
當年為了取悅王子頹而培養的養牛技術,成了百里奚謀生的手段。他逃到了楚地南陽,靠著為人牧牛為生。然而這一次,百里奚似乎終於得到了好運氣,當年多處的漂泊與奔波,讓這個屢屢失意的放牛人賢名遠傳,甚至傳到了秦穆公的耳朵裡。
秦穆公顯然不是喜歡百里奚的養牛之術,他所看中的是百里奚的才華,但是在諸侯互相攻伐的歲月裡,任何國家之間都有著永恆的利益衝突,所有諸侯從本質上來說都是敵人。沒有一個君王會輕易把一個有才華的人輕易交給敵人,即便不能為自己所用,那麼防止敵人得到人才,殺掉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秦穆公選擇了大張旗鼓地向各路諸侯說明百里奚的奴隸身份,看似怒氣衝衝想要親自懲罰這個逃奴的秦穆公馬上向楚國提出了外交要求:他要求楚國歸還這個“陪嫁財物”,當然,要按照奴隸的市場價來支付,因為自己只是想要買回這個奴隸好好處罰一番!
楚國得知了此事之後,一笑置之,似乎就像看見了一個寵物逃走之後賭氣的小孩子,吵吵嚷嚷著要撿到寵物的人歸還,並且願意付出點自己心愛的糖果一樣,當然,這個糖果還不能太多。
百里奚作為一個放牛的逃奴,秦穆公決定按照市價出五張羊皮交換。並不想完全得罪秦國的楚人覺得提出如此一個價格來交換的百里奚,就算民間有些賢名,那又能賢到哪裡去呢?難道一個真正賢良聰敏的治國大才,會接受這樣一個一眼看上去就頗有侮辱性質的交易嗎?
這一次百里奚沒有吭聲,因為他似乎隱約看到了這場看似荒唐的交易背後秦穆公的深意,顯然秦穆公沒有必要為一個只價值五張羊皮的逃奴大動干戈。然而身為君王卻如此荒唐地提出了這樣一個交易,這其中,就似乎有些別樣的味道了。
他不想知道秦穆公到底是不是楚國人眼中那樣一個賭氣的小孩子,他只知道至少這樣做楚人不會在這場交易中重視自己。這樣一來,從過程上來看,自己絕對不會因為才華而招來危及生命的險情;從結局上來看,自己能夠成功脫身的機會大大增加了。
一個看似荒謬,但從過程和結局上都還算不錯的計策肯定不會是一個昏庸無能的君主來制定的。而一個有著足夠智慧的君主,絕不會因為奴隸善於牧牛或懲戒逃奴這種原因去重視一個奴隸。那麼自己到底有什麼值得秦穆公重視的呢?顯然,除了治國才略,自己似乎已經一無所有。
多年的艱辛生活和坎坷的政治經歷早已磨平了百里奚的銳氣,他深知越是接近機會越要沉著冷靜。到了現在,他更加崇敬閱盡滄桑卻依舊風輕雲淡的蹇叔,因為這個朋友現在所達到的人生境界,恰恰是他飽經坎坷才慢慢懂得的。
百里奚一路平安地來到了秦國,秦穆公親自宣佈解除了他的奴隸身份。連續三天,兩人徹夜深談。秦穆公和百里奚竟然都覺得相見恨晚。長談之後,秦穆公立刻做出決定,希望百里奚能夠出任秦國上大夫。如此深厚的信任,讓百里奚百感交集。然而多年的坎坷卻讓他面對著即將實現的夢想之時,依舊保持了冷靜,思量再三,他拒絕了: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亡國之臣焉敢語政!”
“虞國敗亡,不因你才華不夠,只是未能得到足夠的空間和時間,難道這份亡國的責任和恥辱,要讓你來揹負終生麼?”
秦穆公果斷而堅決的信任讓百里奚就此登上了權力的巔峰,開始了實現夢想的征程。就這樣,價值五張羊皮的百里奚經過了多年的蹉跎與掙扎,完成了從一個奴隸到一國上大夫的蛻變。
並不是秦穆公有獨具一格的慧眼,也不是命運終於對百里奚露出了笑容。所有統治者的根本需求都是相同的,秦穆公對百里奚從交心長談到委以重任,實際上都是因為這位雄心壯志的君王不甘於滿足目前的現狀,而百里奚恰好有足夠的才能和智慧,來更快捷地實現秦國的目標。
嚐遍了世間百味的百里奚,早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掩飾自己的夢想,再加上秦穆公敏銳地發現百里奚的夢想能夠和自己的目標達成一致。於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除了無情的君王,沒有人能夠抵擋感恩所帶來的忠誠。一個具備著足夠價值,且必定忠心耿耿的治國之才,能夠輕易地被身份地位帶來的落差感所收買,對於一個君王來說,再好不過。
況且在複雜的朝堂之上,毫無根系和基礎的百里奚可以無視各方勢力帶來的牽絆和影響,一心一意地為了國家利益鞠躬盡瘁。秦王對他的知遇和提拔,讓朝堂之上出現了一個足以制衡其他勢力的死忠者,況且,這個死忠者還具備著出色的才華,完全可以在實現平衡各方勢力的同時,心無雜念地讓國家更加強大。而國家強大的最直接受益者,自然就是秦穆公本人。
當國家利益和個人夢想相吻合的時候,君王自然可以站在利益的角度,不遺餘力地去給這個為了夢想而努力的人足夠的便利。而當這個人的才華完全能夠支撐起他自己的夢想之時,他就成了那個價值五張羊皮,卻能夠立刻登上權力之巔的百里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