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內安靜到落針可聞。
顧瀾音想起了不久之前霍顯彰說過的話——
“一旦發生了什麼意外,醫生會立刻給起笙動手術。”
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口中所說的意外?
那份手術同意書,是不是代表著……
顧瀾音閉上眼睛,身形晃了晃,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極度沉寂的環境內,她腦海中都是那樣一副畫面——
霍顯彰臉色慘白從床上跌落,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胸口,一直到他昏迷的前一秒鐘,都還在喊她的名字……
不好的念頭在她心上纏繞,顧瀾音覺得,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空。
她靠著牆壁,竭力支撐才沒有讓自己狼狽的摔下去。
前所未有的恐慌,佔據了她心底的每一寸角落。
她四肢冰涼,捂著臉垂頭站在那兒。
此刻,那麼迫切的期望著能有一個人的出現,帶給她所需的平靜。可能夠給予她安全感的人,這會兒都在手術室裡。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顧瀾音自言自語,喃喃安慰著自己,她雙手合十抵在額頭上,默默地祈禱著他們平安。
無論是霍起笙、還是霍顯彰,她希望他們都能好好的活下來。
…………
霍起笙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這個夢跨越了時間的維度,喚醒了他深埋在心底,所有和那個人有關的記憶。
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個人佔據了他三分之二的生命,那個人與他血脈相連,比他的父母重要數倍,是他兒時所有信念與情感的投注。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他把自己當做了敵人。
12歲那一年,他的人生被徹底的顛覆,信任依賴的兄長,竟然想親手了結他的生命。
霍起笙想,他大概到死都不會忘記兄長離開前看他的那最後一眼——漠然、冷血,不復往日裡一絲一毫的溫和慈愛。
心中堅持的信念被人親手摧毀……他寧願那是一個噩夢!可惜,都是真的。
他拼了命的死裡逃生,心底因愛生恨的火種與日俱增、愈演愈烈!
霍起笙曾經以為,他活下來以後,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加倍的報復那個人!
他受過的苦,要十倍百倍奉還給他!
可這麼多年來,每當那個人痛不欲生,真的面臨了死亡的那一刻,自己總是會心軟。
霍起笙想象過無數次他死在自己面前時的慘狀,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暢快,反而時常覺得,心臟都是一抽一抽的疼著。
……
記憶裡的畫面,總是溫馨而美好,是他塵封多年,不允許自己想起的往事——
“哥,媽媽住院了這麼久,是不是要死了?”
“別胡說八道,闌尾手術過幾天就能出院了。”
霍起笙看到只有十歲的自己,調皮的爬到霍顯彰床上,嘴裡說著無比幼稚的話。
“如果媽媽真的死了,那我們兩個是不是就變成孤兒啦?”
而他總是那麼耐心的哄著自己:“媽不會死,而且我們還有爸爸,不會變成孤兒的。”
霍起笙:“可是爸爸早就在外面有家了,有他沒他,都沒什麼區別呀。”
“起笙,不要胡說。”他的臉色沉了沉,年輕孤傲的眉眼間,添了幾分少年人的嚴肅:“這樣的話,尤其不準在媽的面前說,明白麼?”
“哦……哥,如果我們真的變成孤兒了,你是不是也會像爸爸一樣拋棄我?”
“爸爸沒有拋棄我們,他只是太忙了,我們也不會變成孤兒。”他無奈的嘆氣:“起笙,你年紀還小,大人之間的事都很複雜,不要聽別人講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霍顯彰:“總之,你只要記住,哥會永遠照顧你、保護你,這就夠了。”
霍起笙終於又一次看到了,他說出這句話時,格外認真的神情。
他檀黑的瞳仁裡,映著自己的影子。
那樣鄭重的語氣,就像承諾一般……
“哥。”霍起笙無意識的喊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聲音,驚擾到了記憶中的人,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周遭的一切在剎那間陷入黑暗。
數秒的靜寂無聲,他喉嚨裡像被堵了一塊棉花,什麼聲音都喊不出來。
可聽覺好像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來,煩雜的人聲和腳步聲在他身邊來來回回。
他聽到有人說——“手術很成功,沒有任何排異反應。但霍顯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