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起笙醒來的時候，是在加護病房。
不遠處的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已被初升的太陽籠罩。
陽光格外的刺眼，透過窗子，照在床上。
霍起笙下意識地想抬手遮住那束光，這才發覺有人枕在他手臂上睡著了。
他低頭看去，見到她臉上還有淚痕，長髮有些亂，遮住了她小半張臉。
霍起笙幫她撥開頭髮，不想卻驚醒了她。
顧瀾音睡著的時候，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睜開眼睛，對上了他的目光，她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你醒了。”
顧瀾音隨意地捋了下凌亂的長髮，一瞬不瞬的注視著他，關切問道：“心臟有沒有不舒服？”
霍起笙骨節分明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臟位置，掌心下是平緩而有力的心跳聲，他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點不適應。
他淡淡的說：“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顧瀾音皺起眉頭，一邊觀察他的臉色，一邊說：“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訴醫生，雖然暫時沒有排異反應，可說不準……”
“什麼意思？”話未說完，霍起笙驀地打斷了她。
他眯起眼眸盯著她的臉：“排異反應？”
他問：“在我昏迷的時候，他們給我做了手術？”
顧瀾音避開與他對視的目光，垂下了頭緩緩的開口：“這是顯彰的意思。他希望，他……”
一句話都沒能完整的說出來，顧瀾音先哽咽了。
那一刻，霍起笙覺得，他身體裡這顆陌生的心臟，好像忽然劇烈地跳動了那麼幾下！
他本能的脫口問道：“霍顯彰呢？”
顧瀾音沒有回答。握住他的那雙手，溫度涼的像是一塊冰。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看清她稍顯緊繃的神情，側臉輪廓彷彿在隱忍著什麼。
霍起笙心底猛然一沉！抽回手後掀開了被子，緊接著跳了下床，鞋子都顧不上穿，闊步向外走。
顧瀾音見狀，連忙跟著起身，從背後將人抱住，擔憂的勸道：“起笙，你剛做完手術，醫生已經囑咐了，這兩天最好先臥床休息。”
霍起笙頭疼極了，有那麼三五秒鐘的眩暈，心跳聲‘砰砰砰’劇烈加速，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不知道是因為剛動過手術，身體太虛弱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眼前的人，大手按在她肩膀上，稍稍用了兩分力。
他一字一句的：“我問你，霍顯彰呢？”
顧瀾音的臉色有些發白，一雙眼睛卻因為哭過幾次，而通紅通紅的。
她下頜微微抬起，卻不敢看霍起笙的眼睛，哽咽著回答：“顯彰早就和醫生交代過，一旦發生什麼意外，他會把手術的機會讓給你，昨晚那種情況……”
說到這裡，顧瀾音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心臟只有一顆。起笙，你要珍惜活下來的機會，你要代替顯彰做完他沒有達成的願望。”
窗外，大片的陽光照進室內，可他心底的某個角落，再也迎不來絲毫溫暖。
這一刻，從心到身，所有的溫度都在轉瞬之間降至冰點。
霍起笙扯了扯嘴角，強迫自己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問：“你把話說的清楚一點，我為什麼要代替他達成心願？他的心願跟我有什麼關係？”
可話說出來，其中攜著的沙啞令人心驚。
顧瀾音閉著眼睛時，眼淚無聲的滾落，她嘴唇都是顫抖的：“你的手術是昨晚兩點多結束的，顯彰也是……”
“也是那個時候去的。”
最後一句話，她聲音輕到幾不可聞。落在他耳朵裡，卻偏偏清晰的彷彿敲響了數次迴音，一遍又一遍在他心上回蕩——
什麼叫……也是那個時候去的？
去哪了？
霍起笙好像失去了所有本能的感知能力，他忽然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