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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情篇》第三章

綰好髮髻後,溫凝兒嘴角揚著笑走到院子裡,院子裡有一株鮮豔的夾竹桃開的正盛,就好像溫凝兒這最美的年華一樣,肆意的盛開著,雖不張揚,但卻也美好的讓人想要接近,讓人羨慕,讓人嚮往。

少女伸出素手,輕輕摘下一朵豔粉色的花朵,隨後進屋對著銅鏡將花戴在髮鬢間。她戴的時候,眼前浮現出衛書的模樣,今後,要和他也在這小院子裡,他出去耕作,她就在家織布,他回來的時候,也會對著落日的餘暉,將一朵鮮豔或素雅的花戴在她的髮間。

她憧憬著和衛書的未來,提裙走出了閨房,來到父母面前:“爹,娘,凝兒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嗎?”

溫母看到女兒,這不打扮不要緊,一打扮竟然是絲毫不遜色於那些大家閨秀,不禁暗暗點頭讚賞。她過去摟住溫凝兒的肩:“想不到我的女兒出落得如此可人,難怪那衛家兒郎對你如此痴迷,只恨我溫家窮,不能讓你在最美好的年華享受和大家閨秀一樣的待遇。”

溫凝兒並不說母親什麼,反而是反握住母親的手道:“這樣平平淡淡的也不錯啊,那些大家宅邸天天勾心鬥角的,有什麼好?”

不遠處,就聽到溫父招呼母女倆。原來,他們租的馬車早已到了。溫父把行李放上車,母女倆坐在車上,溫父駕車而行。

日落黃昏之時,他們經過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此處像是荒涼的古戰場,儘管是夏日,但吹來的風還是莫名其妙的令溫凝兒覺得有點荒涼,她不禁將身上的衣服裹了裹。

溫父抬頭看天色已晚,回頭問溫母:“秀蓉,今日肯定是趕不到我兄弟家裡了,又要破費住客棧了。”

溫母也抬頭看了看天邊如血的殘陽,只見那殘陽好像是怪物張開的血口一樣,並沒有詩中描寫的那般悽美,反而是帶了幾份嗜血的獸性,像是要吞沒他們一家人一樣。

溫母環顧了一下四周:“那這附近有沒有便宜一點的驛站?”

溫父用手裡的鞭子輕輕抽打在馬兒的身上,馬車又向前行駛了幾里路,他們看見了一個名為“天下第一棧”的客棧。客棧門前的旗子隨風飛揚,本是夏天,這落寞的場景好像秋天一樣。

也不知是不是命中註定在這裡會遭劫難,客棧的門口正站著一個手拿白毛巾,尖嘴猴腮的店小二:“三位,要住店嗎?”

溫父點點頭,先盤問起了價格:“正是,請問多少一宿?”

尖嘴猴腮的店小二看了看這三個人,本來看他們窮酸的樣子,打算出一個高價讓他們自覺走人,但是,當店小二看到清秀溫婉的溫凝兒的時候,在心裡馬上改變了主意:“不貴,一個人兩文錢一宿,三位就給四文吧。”

一聽這麼便宜,溫父趕緊將行李提下了車,跟著店小二進了客棧。客棧並不大,裡面有些昏暗,老闆在櫃檯上噼裡啪啦打著算盤,看到店小二引進來的客人,衝著三人笑了笑。

溫家一家人去櫃檯前拿出銅錢交給店老闆,老闆從牆上取了兩把鑰匙,分別讓溫父溫母住一間,溫凝兒住一間。

本來他們三人是想開一個包房的,但是店老闆說另外一個是免費送的。溫父詢問贈送的原因,店老闆只是說因為他們是今日本店的第一百個客人。

原本以為撿到了便宜,接下來的事情,於衛書,於溫凝兒都是這輩子不願回憶起的。如果時間能倒流,如果他們能重新選擇一家客棧,溫凝兒寧願多花幾個錢,也不會選擇住進這家客棧。

是夜,清風明月,風中送來陣陣知了的叫聲,溫凝兒的父母由於趕路已經累了,用過晚膳便早早睡下了。

溫凝兒並無睡意,她看著窗外,天邊一輪滿月,引人無限遐思。也不知道她的衛郎現在在作何?是不是已經就寢了?還有,他的夢裡會不會有自己?溫凝兒想著想著,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痴痴的笑。

這寧靜的夜並沒有維持多久,只聽得隔壁兩聲慘叫,緊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溫凝兒嚇得從床上坐起來,一時不知所措,半天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想起來跑出去看看隔壁的爹孃。

她正準備推開門走出去,手剛碰到門,門忽然從外邊被人開啟,店老闆和那個接待他們的店小二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溫凝兒看到店小二手上拿著一把刀,刀上的鮮血在這並不平靜的夏夜裡顯得格外顯眼,那紅的像殘陽一樣的鮮血彷彿是在告訴她,她的父母剛剛正死於這把刀下。

溫凝兒怔怔的看著氣勢洶洶進來的二人,嚇得不禁連連後退。店老闆示意店小二關上門,看著溫凝兒的表情不懷好意,他上前伸手準備輕掐一下溫凝兒的臉蛋,卻被溫凝兒尖叫著躲開了:“你們別過來!別碰我,爹,娘!你們在哪兒?”

店老闆並不因此氣惱,而是笑著對身後提著刀的店小二說:“正好我缺個小妾,這小娘子一進客棧我就覺得她不錯,你看,我沒說錯吧?”

溫凝兒惶恐之下聽到了店老闆說的話,她簡直不敢置信。這……這是一家黑店!難怪,他們身無分文,店小二為何會對他們如此熱情,原來是店老闆看上了自己,早就對她虎視眈眈了。

“你……你們……”溫凝兒指著對面兩個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你們把我爹孃弄到哪裡去了,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說罷,也不顧兩個人在她面前攔著,徑直向門口衝去。她剛邁出前腳,就被店老闆一把抱住:“乖乖,別喊了,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放心,只要你從了我,我會照顧好你的爹孃的。”

面對懷裡溫香軟玉的掙扎,那店老闆竟是一臉享受之相,嘴裡還說著“乖,別鬧”的話,好像在哄一個孩子。

“你放開我!你們把我爹孃弄到哪裡去了?”溫凝兒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店老闆,自己還向後趔趄了幾步。

那個提刀的店小二直接說:“實話告訴你,我們老闆就是為了你才讓你們一家住店的,不然我們誰稀罕窮人住?你爹孃早就被我殺了,你下半輩子就安安心心的跟著我們老闆吧。”

聽到店小二的話,溫凝兒如遭雷擊,一時間,震驚,傷心,絕望,悲痛湧入她的心裡,讓她眼前一黑,要不是扶著旁邊的牆壁,她早就跌倒在地了。

店老闆沒有說什麼,只是示意店小二跟他離開:“今晚出了人命,這裡是不能待了,趕緊收拾收拾,去其他地方吧。”

這個店老闆就是當年在清平鎮打劫陳爾雅他們的店老闆,店小二正是趙四,他們因為當年殺了溫凝兒的父母,所以從大老遠又跑去清平鎮開店繼續幹著謀財害命的勾當,當初衛書頁不是沒有報過官,但是官府查了幾日,並沒有查到他們蹤跡,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待老闆和店小二關上門離開之後沒多久,溫凝兒才回過神來。她的父母被人殺害了,她成了沒爹沒孃的孤兒,那個魔頭還對自己虎視眈眈,想要把自己佔為己有。憑自己一個弱女子的能力,一定是跑不出去的,溫凝兒忍著悲痛思索。

不,她不能讓這個魔頭得逞,更不能對不起深愛著她的衛郎。溫凝兒拿出手帕,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寫了衛書的名字,她沒有讀過書,因此,只會寫自己未婚夫和自己的名字,她寫好之後,將手帕攥在手裡,隨後從頭上拿下了來時戴的夾竹桃花,將花的汁液滴進嘴裡。

溫凝兒在閉眼之前,心裡還在對衛書念念不忘,想著不能陪他走今後的路了,溫凝兒的心裡猶如刀割一般疼痛,她的眼前浮現出了衛書的笑,衛書對她溫柔的情意和噓寒問暖的輕呢;她再也不能穿上嫁衣,不能戴上鳳冠,不能牽著他的手走入雙方爹孃面前,不能陪他共渡餘生了。在彌留之際,她的眼角流下了一滴乾淨清澈的眼淚,正如她對衛書矢志不渝的愛純潔剔透,這也是她流的最後一滴淚了。

不久之後,衛書就聽聞了客棧殺人一事,而那個地方,不正是溫凝兒他們要經過的必經之路嗎?聽聞這個訊息的時候,衛書正在一家飯館子裡幫老闆劈柴。溫家三口人這麼多日了尚未回來,衛書的脊背不禁有些發涼,心裡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趕緊扔下斧頭,和老闆說明了情況,老闆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不明所以,但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衛書已經走了。

衛書一路跑著,風吹亂了他本來就不甚整齊的頭髮,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成了過眼雲煙,他的耳邊只剩下了呼呼的風聲。夏日的燥熱令衛書不得不抹了一把額頭沁出的汗,他在心裡祈禱,死的人不是溫家人。

衛書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跑到那家客棧的。他去的時候,只見,周圍一片狼藉,捕快拿著刀劍在周圍警戒,裡面抬出了三具屍體,彷彿是在等著人來認領。

衛書跌跌撞撞跑過去,神情有些落魄,他腳下一軟,跪在三具被白布蓋著的屍體旁,眼神彷彿失了魂兒一樣呆滯,旁邊的捕快看到衛書,低頭詢問道:“請問這位公子,你可認識死者?”

衛書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的手顫抖著伸向白布,慢慢掀開,當看到溫凝兒慘白清秀的臉,眼角還掛著淚痕時,衛書崩潰了,他瘋了一樣大喊大叫:“是誰害死了她?到底是誰?”

捕快告訴衛書,兇手在一夜之內銷聲匿跡,他們也不知道是誰殺了溫凝兒一家。衛書的手裡,只留下了溫凝兒用血給他留下的最後的東西,手帕上寫著他的名字,他們的緣由手帕而起,也終結於這塊手帕。

就是在那一刻,世上再沒了俠骨柔情的衛書,多了一個冷漠如寒月的衛無情。是的,從溫凝兒離開他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冰封了,彷彿死亡一般,再也不會活過來了,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一個溫凝兒以外的女子。

後來,在父親去世後,衛無情來到了京城翎安,一心想要尋到當年殺害溫家人的仇人,蒼天不負有心人,他救了昏倒在路邊的凌方,碰到了當初來清平鎮調查民情的陳爾雅一行人,終是得以為心上人報了仇。

“衛書,這個名字如今已經不再屬於我了,衛書在凝兒離開的那日,就也隨她去了,所以,曾經的衛書已經死了,我現在是衛無情。”殘陽如血,如同當年溫凝兒遇難的那個夜晚來臨之前的黃昏。衛無情站在碧禧宮尚書部的臺階之上,眺望著天邊的夕陽,對身旁和他同樣高大挺拔的青年說道。

凌方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拍在衛無情的肩上:“不管你是衛書還是衛無情,你都是我的二哥,我們可是拜過把子的,以後,還要一起輔佐陛下,讓這文蒼江山錦繡如畫,讓天下永遠是太平盛世。”

衛無情沉默了一陣,天邊的夕陽映紅了他的雙眸,隨後,他看了一眼凌方,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堅定的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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