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看到這輛車時我們正在散步,發現它純屬偶然。加上本能地認為鄰居們都是好人,因此一開始沒能聽懂那些恐嚇的話。我們就站在原地,驚恐地看著羅斯先生,直到他突然從窗邊消失,接著出現在我們面前,一把抓住伊格的胳膊。
伊格試圖掙脫但徒勞無功。“放開我!”他恐懼地高聲尖叫,“我們什麼都沒做!放開我,否則我會去告訴我爸爸,那你可就慘了!”
羅斯先生似乎不以為然。他不停搖晃著伊格——這並不難辦到,在同齡人中伊格也算是又瘦又小的——我則站在原地,彷彿腳下生了根,移動不了分毫。
附近確實住著幾個暴躁的鄰居,如果我們在他們的房子前面弄出點噪聲,他們就會把我們趕走,但從來沒有人像羅斯先生這樣對待我們。事發時我曾猜測過,大概因為剛來此地,他還不知道這兒的人的行事習慣。如今回想,我認為事實八成就是這樣的。然而無論具體原因是什麼,這場風波都足夠把伊格嚇得又哭又叫,同時提醒我們以後再靠近派克時要小心謹慎。但車子的吸引力太大了,懾於羅斯先生的恐怖威脅,我們倆就像兩只兔子,在狩獵期橫沖直撞。還好幸運女神大部分時候都站在我們這邊。
我不希望這些往事給大家留下我們倆曾是壞孩子的印象。對我來說,法律條款非常重要,並且很年輕時就明白對善良、愛好和平,同時腿腳不那麼靈光的人——這三點在我身上都有著誇張的體現——來說,最好的生存法則是不越雷池半步。而伊格的缺點是容易沖動、行事魯莽。他就像水銀一樣不穩定,不安分,愛搞惡作劇。
那時流行每週最後一天老師對每位學生的表現進行評估,然後根據得分重新分配座位——表現最好的學生坐在第一排,次好的坐在第二排,以此類推。我認為據此能最好地描述伊格這個人,他的座位不是在第一排,就是在第六排。大部分學生頂多移動一排;伊格則要麼沖到第一排,要麼淪為羞恥的第六排,然後下一週星期五又突然爬至頂峰,回到第一排。很明顯,科瓦奇先生在知道兒子這種糟糕的情況後採取了一些措施。
但不是身體上的懲罰。我曾問過伊格,他說:“不,他沒打我,只對我說別犯傻這類的話,還有,嗯——你知道的——”
我確實知道,因為我猜伊格對父親科瓦奇先生的態度和我差不多,是近乎狂熱的英雄崇拜。原因之一是,大部分朋友的父親都“在城裡工作”——貝斯海灘居民特有的說法,這意味著一週六天,每天早晨他們都要去第八大道的車站,乘坐布魯克林—曼哈頓列車前往位於曼哈頓的辦公室。科瓦奇先生是個例外,他是貝斯大街有軌電車上的售票員,體型魁梧,鑲有銅扣的藍色制服和帽子下的軀體孔武有力。跑貝斯大街線的車都沒有側壁,每排坐椅靠得很近,售票員必須穿梭於支在車外的狹窄平臺來收取車資。在我們看來,科瓦奇先生的工作十分有趣,能與之一較高低的,只有以前繞著康尼島旋轉木馬賣票的那個人了。
另一個原因是,大部分父親——至少到我現在這個歲數時——都不怎麼運動了,而科瓦奇先生的棒球打得非常棒。每週星期天下午,住在附近的年輕人都會聚集在海灘邊的小公園裡進行自選隊員棒球賽4,在圈出的菱形場地裡打滿九局,科瓦奇先生每次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在我和伊格看來,科瓦奇先生既能像萬斯一樣接球,又能像紮克?維特一樣擊打5,這樣就足夠了。輪到父親打擊時,伊格的表現很值得玩味。對方投手投球時他一直啃指甲,如果科瓦奇先生成功擊中,伊格就會尖叫著跳起來,聲音大得能要了你的命。
比賽結束後我們會拿著一盒爆米花擠到隊伍裡,然後大家圍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伊格就像他父親的影子;寸步不離地跟著,完全融入其中,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而我則一個人遠遠地待著,因為我無法像伊格那樣找到自己的位置,便決定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每個這樣的午後我回到家,都會越發覺得我的父親是那麼的平凡、臃腫,他總是習慣